士之耽兮，女之耽兮——《紅玫瑰與白玫瑰》

也許會有少數人沒有讀過張愛玲的《白玫瑰與紅玫瑰》，卻大概是無人不知其中的經典名段「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張氏這段話說出了多少女性的不甘，多少男性的心聲吶。所以把這樣一本小說改編成電影，的確需要才氣，更需要勇氣，稍有不慎就落得如過街老鼠，關錦鵬執導的這部電影豆瓣評分僅有7.6倒是可以理解了——為眾人熟知的經典太難超越了。巧合的是，張藝謀的《活著》也是那電影史上最為閃耀的一年——1994年的經典之作。兩部都是先看了小說再看的電影，都不少帶先入為主吹毛求疵的想法，雖然網一直很卡，斷斷續續從上午看到下午，上次的《活著》卻沒有看到最後。
    所謂性感，其實在我看來有時候並不是媚眼濃妝翹臀細腰大胸，不是八塊腹肌深邃眼神拉渣鬍子，而是舉手投足之間的某種氣場。就像某次眾人聚會K歌的場合，一位女生舉起話筒唱《愛要坦蕩蕩》，沙啞的嗓音慵懶的眼神讓我當即想起來一個詞：風情萬種。至今不能忘記，這是我身邊首位讓我能用性感形容的女子。所以，陳沖飾演的嬌蕊一出場，大概也就預示了一場奮不顧身的淪陷的開始。她隨意的用毛巾包著的頭髮，寫不好的中國字，為了減肥吃得很少轉眼又拿起糖核桃，用單純的眼神盯著振葆給她的麵包片塗上厚厚的花生醬…一切帶著騷辣的刺激性和肥膩的迷醉性。這樣子的女人饒是久經情場的浪子也無法抵抗，也就能明白王士洪明知她偷情還如此迷戀了。如果說嬌蕊是振葆生命中不能忘卻的紅玫瑰，其實振葆倒更是嬌蕊生命中的劫數了——遇到振葆前她戰無不利，她的玩「並不是夠不夠的問題」，而是「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放著不用」，遇到振葆她學會了愛，她也輸得一塌糊塗——在陷落前誰知道他並不是自己能託付的良人呢？她願意為他穿很中國的衣服，甚至願意為他退隱江湖洗手作羹湯，他就算願意承受因此而來的責難和世俗的所有不認可，也會怕自己成為第二個王士洪吧。在振葆看來，嬌蕊這樣子的女人做情人是天大的樂趣，卻也只能是」心口的一顆硃砂痣「，人生的一個缺憾，卻僅此而已。
      用現在的話來說，振葆完全就是一個典型的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極品鳳凰男。可是那麼有味道的趙文瑄卻把我對這種角色的厭惡降到了極低點——那麼能讓人迷戀的男人，即使是一個世俗眼中的壞男人也是能原諒的…可是他又是那麼的無可挑剔，孝敬母親，提攜弟妹，善待友人，提倡新文明又有舊素養。最初與嬌蕊的糾纏不是沒有過猶豫和躲避——為著她是朋友的妻，也為著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可是越是危險的被壓抑的情感一旦被釋放越是如飲鴆止渴般熱烈無法抵擋。他抱著的始終是露水情緣的想法，所以竟沒看到嬌蕊的想法已經有了改變，她撿他抽過的菸頭抽直至燙手都不察覺，她穿有他氣味的衣服，她穿他喜歡的中國衣服，她在他的故人旁邊如水般溫柔嫻靜，甚至去信給丈夫要求離婚還她自由。當嬌蕊告訴振葆她寫了航空信給丈夫的那一剎那，他落荒而逃。其實一切已經一目瞭然——他怎麼可能為她放棄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振保在病床上，還是在怪嬌蕊不顧及他的處境不為他著想，嬌蕊卻不介意振保有放棄她的想法，她只是趴在他的身上的被子上自信地哭著說：「你離不開我的。」她始終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其實在愛情里誰又是無可替代的呢？
     由葉玉卿來演白玫瑰倒是真的嚇了一跳，不過真心美麗純潔。也許是角色和她的定位跨越太大，總有過於木訥呆笨的感覺，不過煙鸝本來就是乏味單純的人。她在遇到振葆前甚至是她的一生都是狹隘沉悶的，她與振葆雙方都不過是一個合適的婚姻對象，她沒有經歷過愛情也沒有經歷過哪怕一絲波折的人生，於振葆的愛更多的出於本能，所以她凡事只會」等我問問振葆「，振葆就是她的天。可是她的天卻慢慢對她沒了了任何愛意，責任也慢慢不能盡到，所以她變得喋喋不休，無聊之極，甚至讓不能讓振葆容忍的是還向那麼小的女兒抱怨。和裁縫的偷情不過是難以忍受的寂寞後的自我墮落，從頭到尾一個悲劇性角色(張氏小說里這類角色太多了）
     當振葆在船上對煙鸝訴說衷情的時候，對於感情的一個困惑終於一目瞭然：原來怎麼不甘心過去的還是過去了，心夠硬的人會往前走，停留的人失去的是自己的自尊。所以為嬌蕊感到心痛也好，不值也罷，這是最好的結果。不論男女，生活都遠遠比愛情重要。後來振葆那麼多年的放縱也許有一部份是為著當年那麼愛他卻又得不到的嬌蕊吧，沒有她他其實也是不能開心的呀，這樣子說來也算是對他的一個懲罰了。
     女人的愛會是奮不顧身的狂熱的，可是如果把這份愛都想為李莫愁式蹉跎那麼多年就錯了。李莫愁要是一早知道陸展元（是這個名字吧)娶了妻子其實是完全變心了，也不會「直教人生死相許」那麼多年吧，她要的也許不過是一個乾脆俐落能說服她的答案，然後她能乾脆俐落走掉的答案。而男人的愛更加理性化利益化，會狠下心來了斷，後來卻發現自己心裡一直戀戀不忘的還是那個沒有得到的紅玫瑰。 那麼多年後，振葆聽到嬌蕊的消息，神經兮兮的對著鏡子練習重逢的對話，可是嬌蕊已經在得到答案從病房走掉的那一剎那不在乎了，電車裡邂逅，她說：「自你起，我才懂得什麼是愛。」她依然可以問心無愧地說，但是她也不是當年的她。在嬌蕊下車後，振葆哭了起來，他說：「這是荒唐的 在這樣的見面，應該有人哭泣的 應該是她 應該是她，他應該安慰她。」他想因為當年愛得多些的是她吧，唸唸不忘到那麼多年的卻是他了。
            他也終於能心安理得過自己的日子做一個老實人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