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通透與無限

1974年pina第一次在wuppertal以自己的理念公演，公眾的反應強烈，極具攻擊性，他們覺得pina的舞是一種挑釁。pina在後來的訪談里說到這段，說，當時只是想誠實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跟單純的挑釁毫無關係。但大眾很長時間都處在那種情緒里，「舞團一開始處境很難，幾乎是在恐懼里工作」。

誠實

她的現代舞並不是對古典芭蕾的反叛，只是自然誠實的表述，向內的思考。她自己是這麼審視自我，面對整個舞團，也是用一樣的方式啟發她的舞者。編舞的時候，不停問每個舞者當下的真實感知，讓他們探索形體上最誠實直接的表達。
記者說，那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刺探」了舞者的隱私。
她說，舞者如何「回答」提問，都是允許的。有些舞者用比較私密的方式表達，有些舞者逃避不表述，他們甚至可以不回答提問。她還說每個人都會害羞，自己是第一個，但應該結合這種「害羞」去表述，是這種「害羞」給舞蹈一種美感。
2008年pina找了一些年輕孩子重演Kontakthof，一男一女兩個年輕舞者面對面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去，很拘謹不好意思，帶他們的老師反而欣喜，就讓他們帶著這種害羞去演，效果非常靈妙。

通透

pina的舞，考究的人把它歸在「德國現代舞」下面，把它和德國表現主義扯上關係。我覺得對欣賞者而言，她的舞就是沒有國界的語言，甚至「國界」，在她這裡都是太狹隘的概念。有人問她，你自認為是一個歐洲的舞者嗎？她反問，如果我是一隻鳥，我是當一隻德國鳥呢，還是別的什麼國家的鳥？我只表達我所感受的，最重要的是放棄你的語言給你的固有認知，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去感受。

2006年的coffee with pina, 有人這麼描述片中pina與馬的一段：

『一段拍攝了皮娜在跟一匹白馬喁喁細語，初看時略覺平淡，慢慢發現白馬臉上竟然有著豐富的表情，陪伴著皮娜的每一個手勢和眼神，絲絲入扣；結尾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皮娜不是在指導白馬做戲，而是人和馬之間，真正有著心靈交流。白馬用它的眼瞼、唇角、耳朵、鬃毛和軀體的輕微擺動，撫摸著它的女主人，而皮娜回應著以掌心、手背、臉頰、髮絲和臂彎拂揉著她的愛馬。人和馬的動作雖然微小，可是流露出來的精神默契和彼此間的愛護關懷，讓我感到心靈深處無可名狀的安慰。可是拍完這個片段後，皮娜的這匹愛馬就因為年紀老邁去世，雖然是生命的必然之路，卻也是人類無可避免的遺憾。』

情感交流的通透，不止於人與人之間，不止於戲止於舞。所有有靈動植物全部都能交流感知，也不是什麼玄妙理論，你去用心表達交流，自然能成。


未完成

Kontakthof，pina編排過三個版本，少年版看得出青春的悸動，中年版舞者的身體帶著成熟的力量，老年版，是殘破跟不完滿：眼袋，假牙，大腿上曲張的靜脈。三個版本，舞者不同，編舞一樣。除了Kontakthof，pina總是喜歡重演以前的作品。這種重演以前作品的方式，法國人習慣把它叫做répertoire。但在pina的概念里，所有的這些都是她的作品，在一次次的演繹中重生，並不是機械的「重演」。「elles sont là, en moi」（她們在那裡，在我的身體裡面）。

跟她合作過的舞者說，pina是她們見過的，唯一一個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的人，休息的時候，甚至在海灘上度假的時候，她都構思著舞蹈細節，有時候隨興跳起來。「隨時都在工作」也是一個好接受的世俗表述，pina會覺得這是工作麼，她都說，danse, danse, otherwise we'll lost.



實誠是內在，通透是表達。她是無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