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歡迎來到布達佩斯大飯店--The Grand Budapest Hotel

布达佩斯大饭店/布达佩斯大酒店(港)/欢迎来到布达佩斯大饭店(台)

8.1 / 887,634人    99分鐘

導演: 魏斯安德森
編劇: 魏斯安德森
演員: 莎柔絲羅南 蒂坦絲雲頓 雷夫范恩斯 裘德洛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禮士路西島秀俊

2014-06-19 23:39:19

抗拆的紳士


以下允許我將「zero」譯作「澤洛」,譯成「零」總覺得哪裡不對(譯成「小零」就更怪了)。

艾瑞克•霍布斯鮑姆在《極端的年代》里這麼說過,一戰結束後,全歐洲人陷入了對戰爭的極端恐懼,大家拼命想回到過去。那個過去應該像維多利亞時代(不包括維多利亞時代地下小說)那樣,平穩,安靜,富足,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大家一起開心地唱著歌兒拉著手,上天堂。

當然,這不是他原話,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這麼的。

但命運的大手是無常的,我們經常被他扇耳光。人們拼命給危牆上水泥、加鋼筋,結果第二天醒來它「轟」地一下就垮了。雖然全歐洲的領袖絞盡腦汁,簽的合約條款堆起來有帝國大廈那麼高,二戰還是爆發了,舊秩序被一掃而空,大家一起拉著手下地獄。

我老家的房子很破,我天天掰著指頭算日子等拆遷,這樣我就再不用辛苦地碼字寫報告,搞什麼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政府前後出台了大躍進建房計劃、反右傾蓋社會主義新房計劃、批林批孔修新樓計劃、用科學發展觀建公寓計劃、社會主義新農村住樓房計劃等等等等,但因為這箇舊房子背後藏了大批反動派,比如孔老二、劉鄧走資派、林彪奪權派、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國家熱錢、一小撮心懷不軌的釘子戶等等等等,所以新樓一直沒蓋起來。沒發財不能怪政府,只能責怪命運的無常。

我想,古斯塔夫先生的心境應該和我差不多,我是一個天天盼著靠拆遷發橫財的小市民,他是一個天天想在布達佩斯大飯店裡頭挽留舊世界的維多利亞紳士。他知書識禮,風度翩翩,富於同情心,敢於反抗暴力和不公,他甚至還喜歡老女人——我可以把這個認為是一種誇大,是對他復古情懷的一種誇大。

但和我不同,我是個機會主義者,或者說好聽點,未來主義者,我總等著房子拆遷發橫財,我是充滿了希望的,因為它真的可能被拆遷,這個國家所有的房子都可能被拆遷——我在盼著拆遷隊,就像農奴盼著共產黨;但古斯塔夫先生不同,他是個復古主義者,或者說難聽點,是保守派、釘子戶,他站在自己鍾愛的布達佩斯大飯店門口,就像個孤膽英雄,妄想用一舉之力攔住浩浩蕩蕩的拆遷隊。他要保住的不僅是大飯店,還有舊社會禮節、態度、正義和公理,噢,還有體香,他用行動證明了這一點,他在監獄裡頭還熱心待人,在面對蠻橫的衛兵為難澤洛時,敢於跳起來扇別人耳光。第一回是他運氣好,碰到拆遷隊裡有人,放了他;第二回運氣不好,沒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點告訴我們,上頭有人很重要。

前面說過——這個國家所有的房子都可能被拆遷。許多人會為此傷心,會拍照片,流幾滴眼淚,發幾句埋怨,然後心花怒放地數拆遷費。會有人像古斯塔夫先生那樣,並非因為組織上給的錢不夠,僅僅出於對過去的維護,而雄赳赳氣昂昂地攔在推土機面前嗎?據說林徽因曾經做過,她抱著北京老城牆的磚塊哭,說你們一定會後悔的。這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她那麼矯情,應該做的出來;現在有沒有人後悔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x教授不會讀腦波,但我看我身邊的人,似乎都挺開心的。

艾瑞克•霍布斯鮑姆在《極端的年代》里還說過,之所以歐洲人在一戰後想努力回到過去,因為一戰前的四十年是歐洲的黃金年代,生活開始富足,物質開始豐富,政治開始開明,福利國家概念初現,歐洲人跑到地球上任何一地兒都倍有面子,歐洲女僕都比中國女王強——而一戰毀了這一切,死了幾千萬人,物質和精神文明都陷入崩潰,美國和蘇聯崛起讓大家惴惴不安,後面又來了個更要命的納粹——這不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最最壞的時代。這支拆遷隊手頭有V2飛彈、魚雷、航空母艦、零式戰鬥機——甚至後來他們還折騰出了原子彈,我想,任何釘子戶看了他們都會第一時間丟盔卸甲、屁滾尿流,反正我肯定會。

真的會有古斯塔夫先生這樣的紳士嗎?我覺得很難,就算有,也不會很多;就像一戰前的舊社會也沒有韋斯安德森在電影裡寫的那麼美。但是,何必這麼苛刻呢?雖然我們做了很多壞事,但我們還是嚮往美的,美是純粹的,不會因為我們做過的壞事被污染。一戰結束後,大家要恢復舊秩序,結果失敗了;二戰結束後,我們建立新世界,雖然經歷重重波折,造出來的世界也難免有種種不盡人意,但起碼還不太壞;雖然沒有古斯塔夫先生這樣精神上的巨人,但被燒死的布魯諾、被砍頭的拉瓦錫、服毒的茨威格、投湖的老舍,誰敢說他們不是紳士?或者再猛烈一點,學愛因斯坦,跑美國去,造原子彈。

看以後誰還敢小看紳士。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