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場悲智雙途的RPG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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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場悲智雙途的RPG遊戲
——《明日邊界》影評
文/卻下層樓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著類似的經歷，當我們去到一個地方，亦或是經歷一個場景時，那感覺似曾相識。在靈修領域，將這個現象叫做前世印痕。從《雲圖》開始，好萊塢一改西方價值觀裡的個人英雄主義，開始向宇宙更深遠的層面探討，於是「輪迴」這個概念逐漸出現在螢幕上，《明日邊界》則是西方理論體系對東方輪迴最泛化的理解：人生，就是一場不斷重複的RPG遊戲，而靈魂的進階，就是在磨礪和苦難中升級。

一、宿命還是使命
當我們年少時，總喜歡談論使命。覺得自己是一個牛逼的存在，有或必將有蜘蛛人綠燈俠超人奧特曼一樣天生神力，要嘛拯救全人類，要嘛啟迪全人類，我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在宏大的世界和歷史河流里，必將化身成為一個不朽的傳奇。
凱奇少校便是以救世主的心態走進白宮，帶著一個媒體人和書獃子的自我修養，開始了他的使命之旅。當他被丟入戰爭邊緣的新兵營的時候，他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是：這是哪裡？我是誰？
很多人並不真的理解自己的存在。無論你覺得自己多麼崇高與偉大，你卻並不能覺知你自己。在新兵營裡，沒有人認為你是一個長官，所有人告訴他，你是二等兵凱奇。
於是，凱奇開始在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醒來、一次次重複枯燥體能訓練、目睹死亡、失敗和結束的時候，他才真正明白他的存在是什麼。
人生而有使命，到達才完整。遺憾的是，太多人並不知道這真實使命是什麼；幸運的是，人們又無可選擇的必將走在尋找自己真實使命的道路上，如果找不到，便一次次得重啟再來。
你無可選擇又必需要去的地方，叫做宿命。宿命的指引，是你靈魂成長的方向，為了找到這個方向，你要放下那個狂妄的自己，去看看周圍世界本來的真相，去面對殘酷的戰爭，去經歷人生的殘缺，明白得到和失去都毫無意義，熟視無睹恐懼和偏執，最終你會發現，你的使命與這個世界毫無瓜葛，使命只關乎你自己，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你自己。
凱奇少校在一次次從爆炸的飛船上墜落的過程中逐漸不再有掙扎和恐懼，因為他終於發現，所謂使命，就是自己修行的宿命。
 所以，他主動拉動了保險栓。

二、向死而生
每一天清晨醒來，大概很少有人告訴自己，這是重獲新生的一天。
而凱奇少校的每一次醒來，都是從上一次死亡中甦醒。而他明白，這一次醒來的結束，亦必將是再一次的死亡。無論是被外星人打死，被新兵營的長官虐死，因為受傷被搭檔強制弄死，而他能做的，是努力挑戰那些未知，讓這一次死亡來得更遠一些。
這個橋段足夠遊戲。我最近迷戀微信上的小遊戲「天天酷跑」，這便是一個沒有盡頭的遊戲，而角色終將死掉，而我所追求的不過是每一次能跑得更遠。
如果從宗教的角度來說，累世的修行就是讓我們的靈魂能走得更遠，但如果我們把修行放入每一天這個容器裡的時候，當我們醒來的時候，過去的那個自己就已經死了。
所以，無論我們經歷過多少次雷同的甦醒，世間的每一個清晨都沒有歸路。無論你選擇戰還是逃，智取還是強攻，苦練還是討巧，你的終點都是死亡。而死亡的另一端，是莫可名狀的使命，亦或是永世不得解脫的殊途。
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凱奇一樣，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然後戰勝當下那個自己。

三、什麼是愛情
   電影散場的時候有人問：瑞塔和凱奇之間有愛情嗎？
   這部電影沒有出現好萊塢喜歡的戰地戀情節，通篇沒有「我愛你」三個字的出現，唯有在影片的最後，男女主角有著訣別的一吻。
   那麼他們之間何以言愛情呢？
   凱奇開始一次次輪迴之路的起點，是拯救全世界嗎？不，當他和瑞塔相遇時，是瑞塔對他說：「戰勝阿爾法，讓我解脫。」
   我們遇上一個人，他/她指引我們走向宿命，而她/他與我們一路同行，無論荊棘或是柔情，甚至我們對他/她一無所知，但我們的使命是讓他/她的靈魂得到自由，同時，自己也得到自由。
   如果換一個瓊瑤風格的編劇，大抵會讓情節停住在鄉間小屋的橋段里，什麼人類的自由，什麼世界的安危，有食物與咖啡，那麼讓我們遠離戰鬥，即便週遭屍橫遍野，我們也要在此處廝守，王子和公主要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永遠停留在輪迴的魔咒里。
可當我們知道，這個世界是如此虛幻和不真實的，當我們心有所念向著宿命以及使命，瑞塔獨自踏上了直升飛機，她對他說：我是個戰士，這是我的選擇。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在虛無中，一切終將走向虛無。靈魂的方向是自由與解放，當我們愛上一個人，不可豁免的宿命便是，讓她衝向靈魂的自由。在這個靈魂進階的過程中，不可以妄談相守，虛妄的貪戀，必將讓愛情成為一個墳墓，讓自己萬劫不復。
瑞塔與凱奇愛情的高潮是水中訣別的一吻，之後他們各自死去，卻完成了宿命賦予他們的使命。如同人生不可避免的盡頭是死亡，一切愛情不可避免的結局亦是離散，但真實存在過的愛，如同爆炸物散發巨大的能量，將我們焚燒成灰燼後，四散在宇宙中，得以自由。
愛一個人，是讓他的靈魂獲得解放。而這愛情，亦是引領我們自身走向解放的光。

四、放下我執
電影中我最喜歡的一段，是當凱奇無法突破直升機那個關卡的時候，他選擇獨自戰鬥。他準備好充足的彈藥，不去救一定會被碾碎的戰友，看著愛人被外星人殺掉，忍受海灘成為一個血腥的屠殺場，最終他衝進了阿爾法的胸膛，獲得了幻象。
那一段阿湯哥的表情無比悲愴而絕望，讓人陡然明白，即使擁有的戰友與伴侶的人生，依然是深不可測的孤獨。
要突破自我去到要去的地方，必須放下那些世俗賦予我們的責任，朋友，親人，愛人……這看似殘酷，但結果卻讓他們更接近自由。
不要管多少人能懂，放下沉重的肉身，反而更接近宿命。
因為能飛行的人，行李一定都很少。

 五、悲智雙途
電影的結尾，是我最喜歡的部份。當命運之輪終於轉動，男女主角用絕望、堅毅、孤獨、訣別換來使命的終結的時候，一切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佛陀說，悲者，助願之大悲心；智者，般若實智也。
彼岸在何處？原來此岸就是彼岸。只是換了一個身份，換了一個眼光，再次與你相遇，你依舊在哪裡，而我的使命依舊在哪裡，我們依舊要向同一個方向進發，依舊要面對無數次的死亡、挑戰與重來，只是這一次，我們應該要獲得更大的解脫。
人世間的每一次相逢都是久別重逢。緣起緣滅，起的是宿命，也是使命。我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帶給我們今生修行的功課，告訴我們該往哪裡走的訊息，然後在我們得到靈魂的解放時，他們亦獲得了終極的解放；滅的是虛妄，是執念，是貪戀，甚至是這個世界本身，當我們的靈魂在一次次進化中洗禮的時候，不滅的是，我們更加接近那個最本質的彼岸。
可是，總有一念的執不能放下，是訣別時的遺憾，終究讓靈魂不能圓滿。於是再回來，遇見你，認出你，成就你，引領你，解放你。飽含深情的燦然一笑，是再次出發的明智，更是累世輪迴中的慈悲。
所以，悲智雙途，亦是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