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島：身體選擇的自由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禁閉島糅合了太多的東西。馬丁斯科塞斯又一次將自己熱衷於細枝旁節刻畫的惡趣味，揮灑得淋漓盡致。遊走於黑色陰謀下的孤膽警察，分不清現實與幻覺的精神創傷者，無法選擇自己生死權力的被監控者……出乎意外的結尾，初看讓人覺得詫異。赴死？往生？清醒？絕望？到底那句「比之何哀：餘存生為芻狗，或去之當玉全？」

和大多數的陰謀論者的生命軌跡相反，主角從衣冠楚楚者那裡開始懷疑，到精神破滅者這邊得到幫助，最後，揭開的不算是更大陰謀的操縱者及其闡述的輝煌邏輯，卻和大多數的黑色電影裡抉擇正確的探員一樣，步步緊逼之下，審視自我和自我與整個社會的隔閡。

與其他電影一樣，這個過程是人為操控的。你被迫在規定的時間和規定的地點，找尋他們塞到紙條裡的答案。可是規定的答案永遠是單薄的，最終你要面臨選擇，是改變自己，改變世界。

或許，從「被精神病患者」的角度考量，以及因為親人殘殺親人，以致不能原諒親人而殘殺親人的「亂倫」角度知音一下，這個故事也感觸頗多。尤其是當下大國，此類「吐沫新聞」漾起的共鳴，可謂天成之合。可恰恰是這種情境下，那句比之何哀的迴響，更讓人覺得不安。

正是之前，曾突然想通的一件事，改變了我對這部電影，尤其是這句詰問的看法。

我曾突然想到女性貞潔的恐懼。「其實貞潔喪失這東西，說白了是一種身體自由的喪失。有的人之後就失去了自控和勇氣。沒有了自由選擇的權力，和社會屬性所附帶的話語權。」她們會恐慌，懷孕和流產的恐懼，更是讓她們得到了詛咒。她們不再個性揮灑，或許，還會扭曲自己，過於個性。

是的，身體選擇的自由。原著可能是幾種小說類型層層疊疊的溝回探索，或許是巨大的影像映射，但掩蓋其下的，仍是像《深海長眠》那般的，對於生命價值，可否自我放逐的詰問。

如果男主角，僅僅是因為潛意識裡的排斥接收，而衍生出了反社會的人格，那麼在當時的社會條件和倫理認可之下，那種對大腦的切除手術，是否就顯得光輝萬丈？而當我們知道了，主角是清醒的，卻仍然選擇無法接受自己禽獸的過去呢？主角會因此而」成為好人「嗎？玉可全否？

所以，我終於理解電影裡一次次的對主角的步步相逼。思想家們，科學家們，醫生們，政府官員們，看守所的人們，精神創傷患者們。他們每個人，都以自身，來對抗這現實，也試圖幫助主角，回歸我們之中。瓦全之機，不可久存。長安不得，苟且偷生。在這個島上，都是光明正大的人，說著真心可說的話。也都是躲藏的囚徒，在狹小的空間謀求共存。試圖推動人性化管理的院長，在這一點上，和給主角寫下快跑（RUN）字樣的女病人也沒什麼兩樣。

這每一步的影像，終於不再僅僅展現出馬丁招牌式的百科全書似的說教，而是統一的，整合的針灸。鬆散又集中的展現著同樣的問題。」就像磁帶一樣，無限循環。「

可是我一直否認和忽視了它。大概是一開始，就過於糾結於之前」同類「電影裡，真相和謊言這樣的慣性中去了。它也如此告訴我們，主角的生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曾在徐克的電影裡得到這句話，有幸，也在這裡再次見識。人的社會屬性，如今是加強了還是減弱了？作為男性女性的人，作為兒子女婿的人，作為警察罪犯的人，代表孰是孰非的人……我們可以脫離時代，但是，我們能脫離時代的鋒芒的穿刺和塑形嗎？

也許，只有」去之「二字，可做了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