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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樣子 [加]--AWAY FROM HER

柳暗花明/远离她/你的样子

7.5 / 23,094人    110分鐘

導演: 莎拉波利
編劇: 莎拉波利
演員: 茱莉.克莉絲蒂 邁可墨菲 奧林匹亞杜卡琪斯 溫蒂克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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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verick

2014-07-01 16:25:19

《柳暗花明》電影劇本


《柳暗花明》電影劇本

文/(加拿大)薩拉·波利
譯/吉曉倩

1.外景,蕭條冷落的街區,2005年2月
格蘭特,年逾七旬,依然相貌英俊,雙目炯炯。他行駛在安大略某個小鎮貧民區一條郊區模樣的街道上。查看了一下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地址,掃視著自己駛過的房屋。大多是出租屋。有些庭院標出了車道,窗戶上貼著錫紙或者懸掛著褪色的旗幟。他找到了自己尋覓的地址。一棟小房子,座落在一條安靜的街道上。他駛入車行道。這棟房子雖然也很樸素,受到的照料卻精心得多。剛剛種下花草。他停了片刻。凝視著房子。深吸一口氣。

2.碼頭,1961年夏季,白天
格蘭特的回憶:一位十八歲的美麗少女。她倚靠在俯瞰大湖的碼頭欄杆上。斜風細雨,涼意襲人。她的淺黃色頭髮被風吹拂到臉頰上。她自信而堅強。她微笑著,直視著我們。她迎風叫喊,雙眸閃爍著光芒。我們聽不到她在說什麼。我們聽到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男子的聲音。
格蘭特(畫外):她說:「你覺得———你覺得如果我們結婚會不會挺好玩的?」
一個年輕一些的女人的聲音傳來。
克里斯蒂(畫外):你怎麼回答的?
格蘭特: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喊了一聲「好的」。
十八歲的少女嫣然一笑。她轉過身去,快樂地眺望湖水。
格蘭特(畫外):我從沒想過離開她。她擁有生命的活力。
她回頭望著我們,直視我們的眼睛。
她的面容疊化為皚皚白雪上滑雪板留下的痕跡。
音帶上響起尼爾·楊的《收穫季節的明月》。

3.外景,安德森家的農舍,2003年1月,美妙的黃昏時分
鳥瞰白雪皚皚的冰封的湖面。兩個滑雪的人掠過畫面。我們朝著相反的方向追溯。直到他們的來處。
格蘭特(畫外):歷經許多個冬日之後,她的髮色從淺金轉為銀白。就是這樣。我甚至沒有留意到這一變化從何時開始。
在我們追溯的同時,演職員表在滑雪板痕跡上滾動。我們來到一所燈光溫暖的農舍。農舍有年頭了,很大,但並不奢華。我們在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繞著他們的產業前行。我們看到菲奧娜·安德森和格蘭特·安德森夫婦並肩在他們的土地上滑雪。格蘭特已經七十出頭,菲奧娜則是六十多歲。他們倆都漂亮而性感,眼神中流露出幽默。我們認出菲奧娜就是我們在片頭看到的那位美麗少女。她飄逸,輕靈,慧黠。彷彿總是在暗自享受一個私人的玩笑。他們並肩滑雪,時不時瞥一眼對方,氣喘吁吁。
(切至)

3A.外景,觀景台,晚上
他們站在湖邊的觀景台上,凝望著冰封的湖面上的落日。他們默然無語,心馳神往。
(切至)

3B.外景,觀景台,晚上
格蘭特和菲奧娜手指的特寫。從靴子上拿開滑雪板。

4.內景,安德森家的廚房,2003年1月,晚上
農舍溫暖而舒適。地毯隨意歪斜地鋪在地上。指環杯放在清漆桌面上。菲奧娜和格蘭特的衣著都頗有品味。他們在一起準備晚餐。洋溢著居家度日的輕鬆氣氛。格蘭特切菜,菲奧娜照管火爐。他們話不多。他繞過她,把蔬菜倒入平底鍋,伸出雙臂摟了一下她的腰,然後偷偷地把她落在操作台上的刮刀拿開了。
菲奧娜:當心。
他把刮刀藏到身後。她轉身看著他,他的舉動瞞不過她。
菲奧娜:給我。
他沒有動。她揉了揉他的頭髮,向門外走去。
菲奧娜:好吧。你來做飯。
他笑著接手她在爐邊的活兒。我們聽到電視的聲音。關於選舉的新聞片段。

5.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月,晚上
他們在用晚餐。晚餐看起來很誘人。雖然簡單,卻是悉心烹製的。
菲奧娜:然後他們放映了一個他在跑步的片段。毫不相幹的片段。顯然他在拉選票的時候喜歡跑步。
格蘭特:應該有上下文。
她啜了一口酒。他笑了。
菲奧娜:沒有。他跑得像個守門員。
格蘭特:哦,你可真是個曲棍球迷。守門員怎麼跑?表演給我看。
菲奧娜做了個守門員奔跑的姿勢,哈哈大笑。她重新落座。
菲奧娜:噢,太可悲了。他想用最令人厭倦的方式做一個好人。
格蘭特忍俊不禁。他們頓了頓,又大笑起來。她打量著他的衣服。
菲奧娜:你就沒有別的襯衫嗎?

6.內景,安德森家的廚房,2003年1月,夜
菲奧娜和格蘭特在清潔廚房。兩人之間是溫馨的沉默。格蘭特洗碗,菲奧娜擦乾。格蘭特不時溫柔地瞥一眼菲奧娜。彷彿他在提防著什麼。她走開去把碟子收好,渾然不覺他在注意她。如是片刻。我們觀察著他們一言不發地做家務,她把碗碟放進碗櫃。他遞給她一個煎鍋。她盯著煎鍋看了片刻。打開冰箱,把煎鍋放了進去。他聽到冰箱門開啟的聲音,回身看著她。她回望他,不明所以。她繼續把碗碟放回正確的位置。他對她微笑。她把最後一個盤子放好,然後離開廚房,卻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
菲奧娜:我去生火。
他等著,直到她進了另一個房間,才悲哀地把煎鍋從冰箱裡拿出,放進碗櫃。

7.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月,夜
菲奧娜頭枕格蘭特的腿躺著。壁爐里生著火,房屋整潔而舒適。外面大雪紛飛,大片的童話般的雪花。他為她朗讀一本詩集。
格蘭特(朗讀):你爬上岸,說你就是這樣碰觸別的女人,割草人的妻子,石灰工的女兒。你雙手摸索,尋找遺失的香水,知道……
菲奧娜撫摸他的臉龐。打斷了他。
菲奧娜:別擔心,親愛的。我想我只是在逐漸失去記憶。
格蘭特:噓。
他抓住她的手親吻。
格蘭特:……做石灰工的女兒有什麼好。無聲無臭地被拋棄,彷彿沒有聽到愛情的私語,飽嘗痛楚卻沒有快樂的傷痕。在乾燥的空氣中,你用腹部碰觸我的雙手,說道,我是剝桂皮工人的女兒。聞我的氣味。
她在他的誦讀聲中睡去。他久久凝視沉睡的她。

8.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3年1月,夜
格蘭特撫摸菲奧娜的頭髮。她深情地向他微笑。他們親吻,緩慢而安寧地做愛。

字幕:診斷

9.內景,安德森家的浴室,2003年1月,夜
格蘭特在小便。小便完畢,他洗了洗手,瞥了一眼自己在鏡子中的影像。鏡子上貼著一張便箋。上面寫著:「早上7點,瑜伽。7:30—7:45,刷牙,洗臉,梳理頭髮。7:45—8:15,散步。8:15,與格蘭特共進早餐。」他伸出手指撫摸便箋,為便箋的一絲不苟而感動。

10.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3年1月,夜
格蘭特上床,躺到菲奧娜身後。他從背後依偎著她,緊緊摟著她,親吻她的脖頸。
格蘭特:太可愛了。
菲奧娜:什麼可愛?
他思忖片刻。
格蘭特:沒什麼。
他看看她的後影,心中有幾絲愧疚與驚訝。他俯身親吻她的前額。她粲然一笑。他轉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11.外景,瑪麗安的房子,2005年2月,上午
格蘭特坐在自己的車裡,與影片開始時的鏡頭一樣。他從車裡出來,敲了敲這棟房子的門。瑪麗安,一個六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女人開了門。她手裡拿著一束鮮花,彷彿正打算把花插瓶。她說話有濃重的美國口音。
瑪麗安:嗯?
格蘭特:我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我曾在草湖老人院見過您的丈夫。我是那裡的常客。多麼美麗的鮮花啊。
在整部影片中,我們會一再重返這一場景,總是在中斷之處銜接起來。

12.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6月,下午
菲奧娜在插野花,格蘭特在做飲料。春日和煦的陽光湧進房屋。
格蘭特:我以前從未見過那些白色的野花。
菲奧娜:那裡的土壤一定很適合它們生長。
格蘭特走進廚房,想找一把湯匙來攪拌飲料。他注意到一個新情況。廚房每個抽屜上都貼著便箋,上面寫著:「餐具、擦碟布、刀子」。他看著便箋,猶豫著是否要說些什麼。他笑了。
菲奧娜忙著插花。
格蘭特:你只要提醒你自己打開抽屜就行了。
菲奧娜:什麼?
他回到起居室,站在通往廚房的門口。
格蘭特:也許這些標籤……這些列表結果會適得其反。如果你在寫便箋的時候不想這些事,也許你就不需要再提醒自己了。
菲奧娜依舊泰然自若。她沒有轉身。
菲奧娜:只要我們能夠想起必須想起的東西就行了。
她停頓了一下,以突出這句話的效果。然後輕鬆地繼續說下去。
菲奧娜:我在一次宴會上聽過一個故事,講的是戰爭期間在捷克斯洛伐克邊境巡邏的德國士兵。還記得你那個捷克學生嗎?維羅妮卡?我們在宴會上聊過天。
她漫不經心地丟下這句話。格蘭特僵立在原地。
(切至)

12A.內景,20世紀70年代,宴會
維羅妮卡,一位光彩照人的年輕姑娘,在桌子另一側看著我們。
(切回至)

12B.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6月,下午
菲奧娜瞥了格蘭特一眼。他依然一動不動。
菲奧娜:別緊張。是個有趣的故事。
現在她含笑看著他。
菲奧娜:她告訴我每條德國巡邏犬都佩戴一個標誌,上面寫著「狗」。為什麼?捷克人問。德國人回答說,因為那是一條狗。
她對他藹然一笑。絲毫不帶威脅意味。他屏住呼吸觀察著她。她離開房間,他才舒了一口氣。他盯著便箋。我們飛快地閃回:

13.內景,宴會,20世紀70年代,夜
格蘭特的回憶:維羅妮卡,一個天生麗質的姑娘,秀髮烏黑,雙眸閃亮,在宴會上活潑地跟人談話,不時偷偷地向我們投來一瞥。我們看到她的腳在桌下糾纏一個男人的腿。

14.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6月,傍晚
門鈴響了。菲奧娜去應門。菲比·哈特和威廉·哈特,一對年過花甲的夫婦站在門口。菲奧娜擁抱菲比。
菲比:你們倆究竟去哪兒了?
威廉:當菲比有一段時間沒打橋牌的時候,跟她生活在一起簡直是個噩夢。你們電話打得再勤一點兒,好嗎?

15.內景,起居室,夜
他們在起居室裡喝飲料。
菲奧娜:至少我們是一起在等待。
威廉:如果你在等待器官移植,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菲比(對威廉):你怎麼好像突然間換了個人?耶穌啊,你聽起來就像那些「為加拿大挺身而出」的保守派商人。
菲奧娜(沖威廉眨眨眼):哦,他不像以前那樣年輕了,菲比。
格蘭特把火撥旺。他的手上沾滿了煤灰。
威廉:我只是覺得等候名單是個嚴肅的問題,你不能夠忽視它。
菲奧娜:我認為這的確是問題。我只是不認為那些能夠承擔費用的人排名可以靠前,而無法承擔費用的人就要等候較長時間。哦,瞧,現在你們讓我認真起來,招人煩了。
格蘭特看看自己被煤灰染黑的手指。他站起身,經過菲奧娜身邊,碰了碰她的臉,在她的面頰上留了一個烏黑的指印。她心知肚明地抬頭看他。她知道自己面頰上有一個印記,強忍著不笑出來。他也試圖忍住笑意。但是不太成功。他坐下來。
菲奧娜:知道嗎?你是個傻瓜。
格蘭特:這一手對你很管用。
菲奧娜:我居然把他帶回家去見父母,真是個奇蹟。

16.內景,起居室,2003年6月,夜
他們用晚餐。
菲奧娜:是一個手工節目,看到這種節目你會四下張望,琢磨著為什麼供需法則居然會允許製作這麼多流蘇花邊編織的玩意兒。
菲比:上帝啊,它們無所不在。你能拿它們怎麼辦?
格蘭特:你已經拿花邊做成了一個小東西,叫什麼來著,便利收納盒或什麼的。
菲比:我沒有。哦,等等,我有。菲奧娜給過我。
菲奧娜:是的,我給過!
菲奧娜笑了,拿起酒瓶。
菲奧娜:有人想再來點兒……
她一時語塞,找不到自己想說的那個詞了。
菲奧娜:再來點兒……
格蘭特看看她,又看看哈特夫婦,觀察他們的反應。
菲奧娜:究。
她皺起眉頭,盯著酒瓶。
菲奧娜:就。就……
格蘭特:不,但是我想來點兒酒。
菲比和威廉盯著她。威廉打破了沉默。
威廉:是的。是的,菲奧娜,好極了,再來點兒「就」。
他們笑起來。他把杯子伸向菲奧娜。菲奧娜沒有倒酒,而是站在那裡思索。她開始說話,似乎是自言自語。
菲奧娜:這個東西是……
(切至)

17.刪

18.外景,湖泊,閃回至落日,2003年1月
菲奧娜在落日時分沿著湖岸滑雪。她的神情堅毅而專注。她逐漸減速。滑行了一小段路。她的眼神變得空洞,表情變得茫然。
菲奧娜(畫外):我四處漫遊時,有一半時間是在回想某些我知道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記不起我要回想什麼……一旦這個念頭消失,一切都消失了。我不得不四處遊蕩,試圖弄清楚這個此前如此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切至)

19.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6月,夜
菲比和格蘭特相顧無言。
菲奧娜:我想我也許開始喪失記憶了。
菲比:哦,菲奧娜,你一向是個有趣的人,是不是?我是說,記得———你一定記得,格蘭特———記得那年你們一起去佛羅里達嗎?菲奧娜把她的裘皮外套落在了更衣室,然後忘得一乾二淨,記得嗎?
格蘭特:哦,那不是有意的。彷彿那是一樁被你拋在腦後的罪惡。
菲奧娜坐回桌邊,也來化解剛才的尷尬。
菲奧娜:噢,有些人讓我覺得穿裘皮外套很難受。
他們笑了。回到了輕鬆頑皮的戲謔。鏡頭移動,看向窗外,然後去往白雪覆蓋的原野。
格蘭特(畫外):呃……你丈夫近況如何?
瑪麗安(畫外):他很好。

20.外景,瑪麗安的房子,2005年2月,上午
瑪麗安依然站在門口。(在整部影片中我們一再回到這一場景,從中斷的地方銜接起來。)
格蘭特:我妻子和他建立起了親密的友誼。
瑪麗安:我聽說了。
格蘭特:是這樣的,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跟你談點事兒。

21.外景,樹林,2003年4月,傍晚
格蘭特和菲奧娜並肩漫步在樹林中。他們來到一處小小的凹地,裡面開滿了黃色的百合花。花朵大如碟子,像火焰一樣盛開。如夢似幻,美得令人難以置信。菲奧娜和格蘭特對視一眼,驚訝無比。菲奧娜俯身去觸摸一朵花。
菲奧娜凝視著花朵。她把目光移開,然後又移回來。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格蘭特探詢地看著她。
菲奧娜:當我把目光移開時,我忘記了黃色的意思。但我可以再看一眼。
她頓了頓。思索。
菲奧娜:有時遺忘也有甜美的滋味。
格蘭特被打動了。
菲奧娜:它們發散出自己的熱量。
格蘭特俯身去感受花朵。
菲奧娜:它們發散出自己的熱量。
她頓了頓,思索。她可能已經說過這句話了。偷眼看看格蘭特,希望他沒有留意。格蘭特不覺莞爾。
格蘭特:我沒有感覺到。
菲奧娜:我想……我想……你應該把手放進捲曲的花瓣裡面,感受花朵的熱量。
她嘗試了一下。他看著她。她抬起雙眸,向他微笑。這是一個迷人的地方,他們都有些暈眩。
格蘭特:是嗎?
菲奧娜:我不太確定。我不太確定自己是感受到了熱量還是僅僅在想像。
她站起身。語氣變得比較肯定了。
菲奧娜:熱量會吸引小蟲子。
她走開了。
菲奧娜:大自然才不會費力做些華而不實的裝飾呢。
格蘭特看著她走開。環視絢爛的花朵,欣賞他的妻子漫步花叢的影像。然後隨著她走了。

22.外景,休倫湖岸,20世紀60年代,11月
格蘭特的回憶:格蘭特和菲奧娜才二十出頭。他們手牽手在湖岸散步。腳下不時出現分道石。兩側都是安著階梯的鋼鐵牆壁。他們在階梯走上走下。偶爾在階梯之間會有空隙,她不得不努力在狹窄的分道石上保持平衡,直到抵達下一段階梯。格蘭特幫助菲奧娜穿越這些空隙。在她保持平衡時攜著她的手。特寫她走在並不牢靠的分道石上的腳。鏡頭從她的腳上升,顯示出:

23.外景,休倫湖岸,日落,2003年11月
回到現在:菲奧娜踩著分道石行走,格蘭特像以前那樣協助她。他們的鼻子凍紅了,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白霜。他們無言地做著這一切。無言地繼續前行。他們在岸邊停下來,坐在一塊漂流木上。
菲奧娜:我們最好在天黑之前回去。
格蘭特:你以為在過了五十年之後我們會找不到回家的路?僅僅因為天黑了?
她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他們眺望湖水。
格蘭特:我們待在這兒。再待一會兒。

24.外景,安大略省巴黎鎮的橋樑,2003年11月,白天
格蘭特和菲奧娜走在橋上。格蘭特拿著購物袋。
格蘭特:起士。起士怎麼樣?
菲奧娜:只要是高膽固醇的就行。
他們從一對年齡相仿的夫婦身邊經過。
菲奧娜:勞倫,麥可,你們好。
這對夫婦冷淡地點點頭。格蘭特顯得很不安。似乎過去曾有芥蒂。菲奧娜嘆了一口氣。
菲奧娜:可憐的人。可憐的人類。
他們繼續前行。
菲奧娜:哦,我忘記拿購物單了。
格蘭特停住腳步。
菲奧娜:不,不。給我鑰匙。你繼續往前走,我在那裡跟你會合。
格蘭特猶豫了一霎。然後把鑰匙遞給她。
格蘭特:好的,到那兒見。
格蘭特繼續往前走。菲奧娜去往相反的方向。她看到一條狗經過。她停了片刻,思索。她開始四處張望,神情迷惘。

25.刪

25A.刪

26.外景,安大略省巴黎鎮的主幹道,2003年11月,白天
我們看到她從遠處陡峭的山坡上向我們走來。偶爾經過的汽車停住了。她繞過去。最後她停住腳步,原地不動,東張西望,一臉的茫然。一輛汽車急剎在她面前。司機目瞪口呆。最後輕輕撳了一下喇叭。她向車裡看看,有禮貌地揮了揮手,但依然精神恍惚。一位警官巴蒂聽到汽車鳴笛聲,從咖啡館裡出來,走到她身邊。她很有耐心,沒有催促菲奧娜,儘管司機已經怫然作色。
巴蒂:你好,安德森太太。
菲奧娜:你好,巴蒂。
她其實沒有注意到巴蒂。依然心神不寧。
巴蒂:你想跟我一起喝杯咖啡嗎,菲奧娜?我剛剛在裡面。在巴黎咖啡館裡。
菲奧娜:哦,我不喝咖啡,巴蒂。我一喝就得跑廁所。
巴蒂:那好吧。我請你喝杯茶。喝茶怎麼樣?我想麥克有點兒著急,他急著往前開。你知道他著急起來會怎樣。
菲奧娜再次向車裡瞄了一眼。
菲奧娜:哦,你好,麥克。是你嗎?你是要去哪裡?
麥克,一個上了年紀的農夫,從車窗探出頭來。
麥克:去牲畜拍賣會。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菲奧娜:當然不。
她還待在原地,四處張望。巴蒂溫柔地引著菲奧娜走出主幹道。

27.內景,巴黎鎮的咖啡館,2003年11月,白天
菲奧娜和巴蒂坐在俯瞰河流的桌邊啜飲咖啡。
巴蒂: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菲奧娜:菲奧娜,菲奧娜·安德森。
巴蒂:能告訴我首相的名字嗎?
菲奧娜淺淺一笑。
菲奧娜:如果你不知道首相的名字,年輕的女士,你的確不應該從事這樣一份責任重大的工作。
巴蒂笑了。
菲奧娜:聽著,巴蒂,你最近沒見過伊迪絲和喬治吧,是不是?我覺得它們在躲著我。
巴蒂思索片刻。
巴蒂:誰是伊迪絲和喬治?
菲奧娜蹙起眉頭。

28.內景,房屋,20世紀60年代末期
格蘭特的回憶:菲奧娜打開浴室門。她二十五歲上下。淚流滿面。她抬頭看著我們,黯然神傷。這一形象貫穿了下面的對話。
格蘭特(畫外):伊迪絲和喬治。呃。伊迪絲和喬治是……是她在多年前養過的雜種狗,毛髮亂蓬蓬的。本來是給朋友幫忙。但在它們的有生之年,她對它們照料得無微不至。
巴蒂(畫外):多久以前……
格蘭特:噢,就像上輩子的事。我想這事與發現她無法生育是在同一個時期。她的輸卵管堵塞或扭曲———我現在記不清了。

29.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1月,夜晚
巴蒂看著坐在餐桌對面的格蘭特。背景中,菲奧娜在湖上滑雪。
格蘭特:恐怕我是一直避免去想這些……女性器官。
巴蒂:所以,是兩條狗。她很久以前養過的狗。
格蘭特顯得心不在焉。
格蘭特:她是突發奇想,把它們弄了回來。但卻悉心照料。我想我可能也是這樣子被弄回家的。我直到最近才明白了這一點。
他輕聲笑了一下。
巴蒂:你去看過費徹醫生嗎?
格蘭特:沒有。我想我不願意去聽她不得不說的話,是吧?
巴蒂:你不可能走在馬路中央還保證一切如常。
格蘭特:是不可能。我明白。

30.內景,醫生的辦公室,2003年11月,上午
費徹醫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小鎮醫生,年紀在四十五歲上下。菲奧娜和格蘭特坐在辦公室裡。
費徹醫生:今年是哪一年?
菲奧娜:2003年。
費徹醫生:首相的名字叫什麼?
菲奧娜(對格蘭特):格蘭特,似乎這個小鎮上沒有人讀報紙。
格蘭特和費徹醫生微笑著對視了一眼。菲奧娜捕捉到了他們的眼神,似乎在琢磨他們之間的事。不過她眼神裡這種強烈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倏忽而來,轉瞬即逝。
菲奧娜:皮特·馬丁。
格蘭特輕輕舒了一口氣。
費徹醫生:菲奧娜,如果你在街上拾到一封寫了地址、貼好郵票的信,你會怎麼做?
菲奧娜看著她。
菲奧娜:我會把信寄出。
費徹醫生:你把信放到哪裡寄出?
菲奧娜沉默不語。停頓似乎沒有盡頭。
費徹醫生:如果電影院失火了,而你是第一個發現火情的人,你會怎麼做?
另一次似乎沒有盡頭的停頓。
菲奧娜:我們不怎麼看電影了。是不是,格蘭特?所有的多廳影院都在放映美國的垃圾片。你看見我的外衣了嗎?
她開始環顧這個房間。她站起身,在辦公桌後面的物品下翻找。
格蘭特:外衣掛在椅子背上。
她停下來看看外衣,然後拿起外衣穿上。
費徹醫生:菲奧娜,你是否介意我再問你幾個問題?你坐下來好嗎?
菲奧娜重新坐下來。感覺到他們都在緊盯著她。
菲奧娜:我有點冷。僅此而已。

31.內景,候診室,2003年11月,白天
菲奧娜和格蘭特走出醫生的辦公室,手裡拿著幾本小冊子。他們經過幾位老人和一個抱著嬰兒的媽媽。菲奧娜高聲評論。
菲奧娜:這孩子真醜。
格蘭特不由失笑。他們走出門的時候還在一起竊笑。

32.外景,鄉間道路,2003年11月,白天
菲奧娜和格蘭特駕車駛過小鎮,駛入鄉野。他們沿著鄉間道路穿過田野,經過農場。小冊子放在兩人之間,有一本是宣傳一個名叫草湖的老人院,其他的大多是介紹老年痴呆症的早期徵兆。他們時不時地對視一眼。他們拐入那條通向他們居所的荒涼的道路。道路在田野間伸展,橫貫火車鐵軌。他們轉入自己的道路,駛進車道。

33.外景,安德森家的車道,2003年11月,白天
他們駛向農舍。菲奧娜看著農舍,彷彿是初次見到。
菲奧娜:我們什麼時候搬進農舍的?是去年還是前年?
格蘭特停下車。他直截了當地回答。帶著鼓勵的語氣。
格蘭特:時間要更長些。是我離開大學的時候,大約二十年前。
菲奧娜搖搖頭,有些驚訝。
菲奧娜:唔,不可思議。
她看看小冊子。然後與他深情地對望。她聳聳肩,撫摸他的臉龐。
菲奧娜:讓我們瞧瞧它會如何發展,好不好?

34.外景,瑪麗安的房子,2005年2月,上午
瑪麗安依然站在門口。她帶著挑釁的語氣對格蘭特說話。
瑪麗安:我丈夫並沒有試圖勾引你妻子,如果你來是為這事兒的話。他絲毫沒有騷擾她的意圖。他沒有這個能力,而且也絕對不會這麼做。我聽到的說法恰巧相反。
格蘭特:不。絕對不是這樣。我不是來找你抱怨的。
瑪麗安:哦,那我很抱歉。我以為你是來抱怨的。
她聽起來絲毫沒有抱歉的意思。她盯著他看了片刻,揣摩他的來意。
瑪麗安:那麼,你最好進來。開著門會往屋裡灌寒風。今天天氣看著不錯,其實不暖和。
格蘭特走進房子。他鬆了一口氣,總算被瑪麗安請進家門了。

35.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1月,白天
菲奧娜在翻閱介紹老年痴呆症的手冊。格蘭特在看報紙,時不時從報紙上方瞥她一眼。
菲奧娜:「不要為了某人而責怪上帝並因此而內疚。」唔,胡扯。
格蘭特:我看不出這句話意義何在。我甚至不能確定這是什麼……你還這麼年輕。
菲奧娜:因此才是「早期徵兆」,親愛的。或者也許我一直是個古怪的傢伙。噢,我喜歡這一段。「老年痴呆症早期通常會出現精神性運用失能的癥狀……在早期階段,當病人面對多個選擇時,精神性運用失能會表現得更加明顯。他也許可以毫不困難地穿上襯衣,但是面對一套襯衣、領帶、內衣、褲子和外衣,他會茫然失措,不知道首先該穿什麼。」
她琢磨這番話的含義。
菲奧娜(加重語氣):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確診。
她淡淡一笑。
這句話揮之不去。他們彼此對視,心照不宣。她瀏覽著小冊子。氣氛凝重的沉默。然後她接著讀。
菲奧娜:如果患有這種病症的人留在家中,照顧者通常是其配偶。

36.內景,安德森家的廚房,閃回2003年冬天,日落
伴隨著菲奧娜讀書的聲音,我們看到:火爐上有一壺水無人照管,被忘得一乾二淨。格蘭特走過去。看著水壺,神色黯然。他慢慢地把水壺從爐火上拿開。鏡頭在他臉上停留了很久。他眺望窗外,菲奧娜在緋紅的落日餘暉中繞著廣闊的田野滑雪。她興高采烈地揮動手臂。他也揮手作答。她繼續滑雪,然後逐漸停下來,又滑行了幾步。
菲奧娜(畫外):照顧者必須承受他或她深愛的人的每況愈下;必須年復一年地這麼做,而情況總是越來越糟;更有甚者,必須隔不了幾個月就要為患者新的失能找出補救措施;必須應付異想天開的要求和匪夷所思的評論,有時必須忍受瘋狂的同時又是純屬私人的侮辱;必須學會無論如何也笑對這一切。照顧者必須在非同尋常的狀況下診斷大量尋常的疾病。想像一下你最愛的人突然感到不適,卻根本無法同你交流這個問題,甚或自己也無法理解這個問題。
(切至)

37.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1月,白天
菲奧娜在沉思。
她莞爾一笑。
菲奧娜:聽起來像一樁平平常常的婚姻。

38.外景,湖泊,2003年12月,下午晚些時候
菲奧娜和格蘭特並肩滑雪。他們時不時瞥一眼對方,與我們在第一個場景看到的方式很相似。
格蘭特:我累壞了。我得回去做晚飯了。
菲奧娜:你得努力打起精神。你是跟一個比你年輕的女人在一起,老傢伙。
他笑了。
格蘭特:餓了你就回來吧。
菲奧娜:我會的。
他朝農舍滑去。留下她凝視著湖面。

39.外景,湖泊/樹林,2003年12月,下午晚些時候
菲奧娜獨自一人繼續滑雪。她在湖泊對面的林邊停下來。她解下滑雪板,走進樹林。林木茂密。偶爾有樹枝輕觸她的頭髮或臉龐。走到某個地方,她決定坐下來。她坐在雪中。躺下來仰面看著樹木。
緋紅的晚霞透過松樹的樹梢灑落下來。她看得入了迷,微笑起來。

40.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黃昏
太陽落山了。格蘭特獨自站在窗前,向外張望,查看雪地上滑雪板的痕跡。臉上現出擔心的神色。

41.外景,橋樑,2003年12月,黃昏
菲奧娜過橋,向小鎮走去。遠處的橋樑上有火車駛過。她穿著滑雪鞋。行動笨拙。她看上去憂慮而茫然。她停下來,先看看這條路,又看看那條路。

42.外景,樹林,2003年12月,夜晚
格蘭特循著滑雪板的痕跡,來到湖對岸的樹林邊。滑雪板丟在那裡無人理會。格蘭特環顧四週,憂心忡忡。

42A.外景,鄉間道路,2003年12月
格蘭特心急如焚地開車。

42B.外景,安大略省巴黎鎮,2003年12月,夜
格蘭特駛過通向小鎮的橋樑。他看到了菲奧娜。菲奧娜正在凝望著河流。他停下車,觀察了她片刻。然後搖下車窗。
格蘭特:菲奧娜。
菲奧娜:嗨。我正在想,小鎮的這一片區域居然沒什麼變化,真是太棒了。
格蘭特從車裡出來,摟住她,溫暖她,兩人一起看著河邊建築的石灰岩後牆。格蘭特心事重重。

43.內景,車內,2003年12月,夜
格蘭特開車帶菲奧娜回家。他們沉默了良久。
格蘭特:你剛才是要去哪裡,菲奧娜?
菲奧娜:我是想沿著籬笆走回家。我總是指望籬笆帶我去目的地。
她語氣輕鬆,彷彿是一個笑話。格蘭特笑不出來。她看看他緊鎖的雙眉。
菲奧娜:你恐怕不得不送我去那個地方了。是叫早湖?
格蘭特呼吸沉重。
格蘭特:草湖。我們還沒到那個階段。
菲奧娜:早湖。燥湖。糟湖。是糟湖。
她那滿不在乎的態度令他很惱火。

44.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夜
他們坐在餐桌前沉默不語。
菲奧娜:我們到了那個階段,格蘭特。
她溫柔地把手蓋在他的手上。
菲奧娜:我們到了那個階段。
格蘭特雙手托著頭,胳膊架在桌上。
格蘭特:即使我們在考慮它———即使我們在考慮,那也絕對不是永久性的。而是一種實驗性的治療。比如靜養什麼的。
菲奧娜:好的,好的。我們可以這樣想。
她深情地撫摸他的手。

45.內景,瑪麗安的房子,2005年2月,上午
瑪麗安引著格蘭特走過門廊和起居室。室內收拾得很整潔。一個真正腳踏實地的人的住宅。所有東西都光可鑑人,井井有條。走廊里舖著塑料地墊來保護地毯。與他那舒適而雜亂的農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瑪麗安:我們得坐在廚房裡,這樣我能聽到奧布雷的動靜。

46.內景,瑪麗安的廚房,2005年2月,上午
瑪麗安為格蘭特拉出一把椅子,請他坐。我們可以聽到從隔壁房間傳來電視的聲音。房門打開一線,他只能看到一隻男人的腳,踩在輪椅上。
瑪麗安:你想來杯咖啡嗎?
格蘭特:謝謝。
瑪麗安:去年聖誕節我兒子給他開通了體育頻道。我不知道沒有體育頻道我們該怎麼辦。
格蘭特:一定很不容易。
瑪麗安:哦,你知道的。現在你知道什麼叫不容易了,是不是?
她給他倒了一杯咖啡。

47.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上午
格蘭特穿著外套站在菲奧娜面前。菲奧娜一面喝茶,一面眺望窗外。
格蘭特:你確定嗎?
菲奧娜:我確定。
格蘭特:你不想去感受一下那個地方?我不想獨自做出決定。
菲奧娜皺眉。
菲奧娜:什麼地方?
格蘭特嘆了口氣,打算回答。
菲奧娜:開個玩笑。
她勉強笑了一下。他搖搖頭,微微一笑。
菲奧娜:你不是獨自做決定。我已經做了決定。

48.外景,草湖,2003年12月,上午
格蘭特站在草湖老人院的停車場上。

49.內景,草湖入院處,2003年12月,上午
這是一個整潔、明亮的老人院。幾個依靠助步器的老人走了過去。格蘭特觀察著一個女人。她正在仔細辨認堆放在一起的十個助步器。她逐個查看,想找出哪一個是她的。格蘭特瞧著她,思忖菲奧娜是否真的到了需要待在這裡的地步。他觀察著護士照料一個老婦人特蕾莎,特蕾莎的兒子利亞姆從旁協助。護士貝蒂對這個老婦人說話的語氣彷彿她是個三歲的孩子。格蘭特心事重重地看著他們。
貝蒂:現在,泰勒太太,你做好洗澡的準備了嗎?該洗澡了,泰勒太太。洗澡是件好事,對不對?
特蕾莎:是的,洗澡是件好事。
利亞姆:我會陪你一起去,媽媽。
神情嚴肅的院長瑪德萊娜從辦公桌後走出來迎接格蘭特。用力與他握手,帶著例行公事的微笑。
瑪德萊娜:安德森先生。我叫瑪德萊娜·蒙彼利埃。是草湖這兒的院長。
格蘭特:您好。
瑪德萊娜:現在我帶您參觀一下這所老人院,然後我們就可以坐下來討論一下安德森太太的情況,以及她入院的合適時間。
她引著他走入明亮的長廊,燈火通明。
瑪德萊娜:如您所見,我們安了很多燈。
格蘭特:是的,我看到了。

50.內景,草湖走廊,2003年12月,上午
瑪德萊娜引著格蘭特經過日光室,住客在玩拼圖。
瑪德萊娜:那兒,如您所見,他們正在玩拼圖。他們總是玩起來沒夠。
他們經過奧爾布賴特太太和米雪兒,草湖的兩個住客,她們在談天。
米雪兒:你好,可愛的瑪德萊娜。
瑪德萊娜:你好,米雪兒。
他們走過電視區,那裡擺放著最新型的電視機。
瑪德萊娜:如您所見,我們的娛樂設備是最新型號的,住客可以聚集在這裡一起觀看。
她引著他走入用餐區,這裡有許多窗戶。一個老人不停地擺弄一把鑰匙,製造出令人不安的音響效果。這個地方為聖誕節而裝飾起來,擺著一棵高大的聖誕樹,綴滿了綵燈。自理能力不等的老人在工作人員不同程度的幫助下吃午餐。許多人有家人來探望。在這裡可以看到老年痴呆症的不同階段,但是沒有一個人看起來像菲奧娜那樣強健而能幹。格蘭特心亂如麻。
瑪德萊娜:我們可以提供任意口味或者有特殊要求的飲食。現在是提早為家人供應聖誕大餐。
格蘭特看看進餐的人們。這些人,菲奧娜會挑選誰共度時光呢?
她引著他走向電梯。
瑪德萊娜:老的草湖在隔壁。現在是日間活動中心。但是這一個,給長期住客準備的,是全新的。
他們停在電梯門外。瑪德萊娜按下電鈕。
一位住客,伊萊扎,倚靠在助步器上走過來。她的助步器上放著一杯茶。她的步速太慢了,彷彿是要永遠走下去。她抬頭看看格蘭特。
伊萊扎:帶著我的茶來兜兜風。
格蘭特朝她親切地笑笑。另一個老婦人弗羅倫絲走過來。伊萊扎對她說話。
伊萊扎:瞧瞧這個,弗羅。真是個帥哥,是不是?你覺得呢?你是帥哥嗎?
格蘭特不覺莞爾。
格蘭特:哦,我想,你應該說我曾經是個帥哥。
他對她甜蜜地一笑。迷人極了。
伊萊扎:你這個壞傢伙。你要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嗎?
瑪德萊娜:安德森先生是為他妻子來這兒的,伊萊扎。注意你的舉止。
伊萊扎:哦,我早該想到了。到了這把年紀,就是……孩子們是怎麼說的來著,弗羅?真他媽的操蛋。帥哥都有主了。或者死了。絕大多數是死了。
格蘭特開懷大笑。電梯門開了,在走進電梯之前,他在伊萊扎臉頰上輕輕一吻。伊萊扎受寵若驚。
格蘭特:你自己也是個美女,甜心。
伊萊扎眉開眼笑。

51.內景,二樓,2003年12月,上午
電梯門打開,瑪德萊娜和格蘭特走進二樓。年輕的護士在給住客餵食。廉價的音響系統在播放布里特尼·斯比爾西什的歌曲。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只有幾個人在呻吟。這些人已經病入膏肓了。格蘭特不寒而慄。
瑪德萊娜:這是二樓———我們的加護區。電梯有鎖定裝置。如果病人有所進展,他們就被遷移到這兒。
格蘭特笑了笑。
格蘭特:用詞很有趣。
瑪德萊娜盯著他。她不是很喜歡他。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又是那種例行公事的微笑。
瑪德萊娜:到了房間那裡我會帶您參觀一下。然後我會帶您看看安德森太太將要居住的普通樓層。
格蘭特:不必了。我妻子不會「進展」到這層樓。
他斬釘截鐵地說。直視著她。
瑪德萊娜:好的。
他們再次按下電梯鈕。等電梯。格蘭特和瑪德萊娜的談話出現了尷尬的沉默。傳來布里特尼·斯比爾西什的歌聲。格蘭特忽有所悟。他轉身瞅了一眼一個年輕的護士。她在伴著音樂唱歌。
格蘭特:誰挑選音樂?
瑪德萊娜:什麼?
格蘭特:我想不是「住客」。我沒看到任何人在跟著唱。
瑪德萊娜回頭瞥了一眼。
瑪德萊娜:普通樓層的房間有自己的音響設備。住客可以播放他們喜歡的任何音樂。
他們走入電梯。電梯門關閉時格蘭特還在盯著二樓及其住客。
格蘭特:太周到了。

52.內景,瑪德萊娜的辦公室,2003年12月,上午
瑪德萊娜坐在格蘭特對面,遞給他一些文件。
瑪德萊娜:我們在12月這個月份不接收任何住客,所以安德森太太不得不等到1月再搬進來。到時候我們會騰出一個房間,就像我領你看的那一間。
格蘭特帶著詢問的神情看著她。
瑪德萊娜:12月……聖誕節潛藏著很多情感上的隱患。
格蘭特:是的。
克里斯蒂,一個將近四十歲的漂亮女人,走進房間。
克里斯蒂: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我只是想找一下奧布雷·巴克的檔案。
瑪德萊娜:請便。安德森先生,這是克里斯蒂,我們的主管護士。
克里斯蒂伸出手。她活潑而甜蜜。
克里斯蒂:別人對我的評價更高。
瑪德萊娜:安德森先生來這兒是為了他的妻子。安德森太太1月份將要住進來。
克里斯蒂:嗨,你好。
格蘭特:你好。
瑪德萊娜言歸正傳。克里斯蒂在書架上尋找活頁夾。
瑪德萊娜:我們還有一個規定。新來的住客在一個月之內不得與訪客會面,也不得接聽電話。這是為了給住客一段時間來適應。
格蘭特:什麼類型的訪客?
瑪德萊娜:所有訪客。即便是親近的家人也不行。
格蘭特大吃一驚。
格蘭特:我不能就這樣把她留在這兒。
瑪德萊娜:哦,我們理解,這的確不容易做到。但是多數人需要這段時間來適應環境。在我們樹立這條規矩之前,他們往往會一再忘記他們為什麼被留在這兒。但我們發現,一旦過了一個月的適應期,他們就會開開心心地住下了。那時草湖就是他們的家了。此後,他們時不時地回家探望一下也無妨。當然,這對於二樓的住客並不適用。太不好辦了,而且他們反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何處。
格蘭特:我妻子不會去二樓。
瑪德萊娜:不會。我只是喜歡把一切都說在前頭。
克里斯蒂拿著一個活頁夾向門外走去。她捏了捏格蘭特的肩膀。
克里斯蒂: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我保證。
她的笑容溫暖而真摯。格蘭特抬頭看她。他信任她。對她微笑了一下。

53.內景,草湖用餐區,2003年12月,下午
草湖的一位女性住客默默無言地坐著。她的朋友,與她年齡相仿,也同樣默默無言地坐著。她把手放在朋友的臉頰上。他們深情而悲哀地彼此凝視。許多住客是與兒孫一起用餐。草湖為了過節而張燈結綵,正在供應火雞大餐。攝影機在餐桌之間移動,捕捉談話的片段。米雪兒跟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詹金斯太太和奧爾布賴特太太亦然。奧爾布賴特太太的女兒瑞貝卡向她抱怨說她抱怨得太多了。伊萊扎與她的家人坐在一起。她用手語與失聰的女兒斯泰拉談話。她對女兒充滿慈愛。家裡的其他成員自顧自談天,絲毫沒有注意她們倆。我們在餐桌間穿梭,捕捉人們的隻言片語。
瑪麗安,一個比格蘭特年輕幾歲的女人,坐在他旁邊,眼神空洞地盯著一個坐輪椅的男人。淚水盈眸。格蘭特同情地看著她。她含淚向他微微一笑。她拿起手包,走了出去。
來探視的家人陸續離開了他們的親人。格蘭特一直從旁觀看。慢慢地,在一組疊化鏡頭中,公共區域變得空無一人。令住客更加空虛,孤獨,更加深切地渴望。
他們或者呆望著窗外,或者各自回房,有的坐著輪椅,有的步履蹣跚。光線變幻。時間已近傍晚,格蘭特已經坐在那裡觀看了很久。

54.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3年12月,夜
格蘭特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菲奧娜在沉睡。

55.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3年12月,早上
格蘭特還在睡覺。菲奧娜輕手輕腳地起床了。

56.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早上
菲奧娜坐在餐桌旁攪拌咖啡。格蘭特走進來,他身穿晨衣,揉著眼睛。
格蘭特:聞著很香。
菲奧娜:我本想去滑滑雪,但覺得自己不應該冒這個險。既然得了老年痴呆症什麼的。
她對他笑了笑。
格蘭特:你幹嗎不叫醒我?
她從餐桌上拿起幾張表格。
菲奧娜:這是什麼,格蘭特?
格蘭特:這是……要填的表格。如果你決定去草湖的話。
她悵然若失。
菲奧娜:但這正是我的決定。你應該去在這些表格上簽字。把表格留在那兒。那裡冷不冷?那裡黑不黑?
格蘭特:不黑。有許多燈。
她探詢地看著他。
格蘭特:我有三十天不能去探望你。
她走到他身邊,雙臂環抱著他。
菲奧娜:在共同生活了四十四年之後,三十天並不是太長的時間。
格蘭特:我覺得我不喜歡那個地方。
菲奧娜: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尋找我們喜歡的地方,格蘭特。我認為我們找不到。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期望的只是一點恩惠。
格蘭特看出她已經下定決心,點頭了。

57.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夜
聖誕樹被點亮了,壁爐里爐火熊熊。格蘭特和菲奧娜伴著尼爾·楊的《收穫季節的明月》翩然起舞。她把雙腳放在他的腳上,他帶著她在房間裡旋轉。他們悄聲呢喃。

58.內景,另一個房間,20世紀50年代末
格蘭特的回憶:正值青春年少的格蘭特和菲奧娜,以同樣的方式起舞。他深情地把一縷頭髮從她的前額拂開。她笑著把他的手打開。親熱地拉扯他的耳垂。

59.內景,安德森家的起居室,2003年12月,夜
格蘭特試著把一縷頭髮從她的前額拂開。她等了一會兒。然後戲謔地以年輕時的方式把他的手打開。她再次溫柔地拉扯他的耳垂。

60.內景,安德森家的前廊,2004年1月,清早
菲奧娜的行李包已經收拾好了。她稍稍打扮了一下。她看看鏡中的自己。格蘭特瞧著她。
菲奧娜:我想我每天都得打扮打扮了。或者稍微妝飾一下。就像是在酒店裡。
她穿上考究的外衣。塗上常用的紅色唇膏。
菲奧娜:我看起來怎麼樣?
格蘭特:跟平常一樣。跟你以往一樣。
菲奧娜:那是什麼樣子?
格蘭特:又直率又含混。又甜蜜又諷刺。
菲奧娜:我看起來就是這樣嗎?
她直視著他。他們打量著彼此,微笑。

61.外景,鄉間道路,2004年1月,清晨
格蘭特和菲奧娜默默地開車。《收穫季節的明月》繼續在播放。菲奧娜發現路邊有什麼東西。
菲奧娜:哦,記得嗎?
格蘭特望過去,看到了他們在春天走過的凹地。明媚的黃花已經無影無蹤。如今覆蓋著皚皚白雪。格蘭特向她微笑,然後望向前方。他竭盡全力控制自己,才沒有掉頭回家。
菲奧娜:你似乎很驚訝,格蘭特。
格蘭特:不是驚訝。只是感激。你還記得,我很感激。

62.內景,草湖入院處,2004年1月,上午
他們站在入院處,等著工作人員來到辦公桌前。一滴淚珠從菲奧娜的面頰滾落。
菲奧娜:你對我真好,格蘭特。
菲奧娜撫摸他的面頰。格蘭特握住了她的手。絕望地親吻她的手。
瑪德萊娜走出辦公室。感覺到此刻氣氛沉重,而自己是貿然闖入他們倆之間。
瑪德萊娜:我是否該給兩位一點時間?
格蘭特:是的,請……
菲奧娜:不,謝謝。我現在想去自己的房間。
瑪德萊娜:好的,安德森太太。我們會安排你入住你的房間。然後我會帶你參觀一下這所機構。
格蘭特懇求地看著菲奧娜。
菲奧娜:好的。聽起來很不錯。
她握了握格蘭特的手臂。他不情願地跟著她們向房間走去。

63.內景,菲奧娜的房間,2004年1月,上午
一個很不錯的房間。窗戶明亮。陳設典雅。
菲奧娜:好的。這個房間會很舒適。
瑪德萊娜瞥了一眼他們帶來的行李包。
瑪德萊娜:你喜歡這個房間,我很高興,安德森太太。這就是你今天帶來的全部東西?
菲奧娜:目前就這些。
格蘭特:我們想先看看情況如何。
他們的想法顯然有分歧。瑪德萊娜忖度了一下。直截了當地對格蘭特講話。
瑪德萊娜:好的。如果需要有人幫你們收拾東西的話,請告訴我們。
他對她怒目而視。
菲奧娜(禮貌地):謝謝您,蒙彼利埃太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現在我想跟我的丈夫道別。在過去的四十四年間,我們還不曾有過長達一個月的分離。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大事。
瑪德萊娜:絕對是。等你們準備好之後,可以直接來辦公室找我。
菲奧娜:我會的。
瑪德萊娜離開了房間。
格蘭特重重地坐到床上,抓住菲奧娜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格蘭特:求你了,菲奧娜。
菲奧娜:格蘭特,你知道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格蘭特:菲奧娜……
她撫摸他的臉龐。親吻他。
菲奧娜:我想做愛。然後我想讓你離開。因為我必須待在這兒。但是如果你把分離弄得過於艱難,我想我會嚎啕大哭,壓根兒停不下來。
淚水從她的面頰上滾落。他痛徹心扉,但是設法點了點頭。她再次親吻他。他們在鋪好的床上做愛。

64.內景,菲奧娜的房間,2004年1月,上午晚些時候
格蘭特和菲奧娜躺在彼此的臂彎里。他依偎著她。她輕柔地吻他的前額。
菲奧娜:現在走吧。現在走吧。
他熱烈地吻她。離開。笨拙地穿上衣服。顯得笨手笨腳。他穿鞋。似乎用了很久。菲奧娜看著他。他放棄了,襯衣敞著,褲子扭著。他俯下身來,最後一次親吻她。強迫自己離開。他走出房間。菲奧娜向關上的房門輕輕揮了揮手。

65.內景,走廊,2004年1月,上午
格蘭特站在門外整理褲子。一個護士經過。似乎吃了一驚。格蘭特尷尬地聳了聳肩。向大廳走去。

66.內景,日光室,2004年1月,上午
格蘭特看見了主管護士克里斯蒂。她正在照料一位坐輪椅的老人。老人眼神茫然。格蘭特遲疑不絕地向她走去。
格蘭特:喂,你好。
她熱情地伸出手。
克里斯蒂:我叫克里斯蒂。您來參觀時我們見過。安德森太太安頓好了嗎?
他含糊地點了點頭。
格蘭特:能否跟你談幾句?我想徵求你的建議。
克里斯蒂:當然。巴克先生和我正在讀書。也許我讀完這一章之後可以去入院處找您,怎麼樣?
格蘭特:好的。很好,謝謝。
克里斯蒂繼續給這個呆若木雞的老人讀書。聲音清晰,沒有偷工減料。

67.內景,草湖用餐區,2004年1月,上午
格蘭特心神不定地坐在毛絨椅子上。他看著伊萊扎用手語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交談,顯然是她的女兒。她們熱切而專注。瑪德萊娜從門裡探出頭來。
瑪德萊娜:她準備參觀了嗎?格
蘭特:呃,我不確定。我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一下這一切。
瑪德萊娜走過來,坐到他身旁。
瑪德萊娜:安德森先生,不知可不可以這麼說,但我覺得您妻子似乎很高興今天來這兒。情況本來可能會困難得多。幾乎總是這樣。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心靜氣是最可貴的,這一點怎麼強調都不過份。
格蘭特淡淡一笑。她的冷漠無情讓他很吃驚。
瑪德萊娜:我會給她幾分鐘,然後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瑪德萊娜離開了。格蘭特看著一個男住客法蘭克在護士貝蒂的陪護下慢吞吞地走進門來。法蘭克在進門的過程中一直在飛快地嘮叨。
法蘭克:我們在往中心走,小貝蒂在幫我,我們要上樓,上二樓,我們經過餐廳……
克里斯蒂:喂,你好,安德森先生。現在我能幫您做點兒什麼嗎?
她在他身邊就座。留意到他在觀察那個男住客。
克里斯蒂:哦,那是法蘭克。曾是溫尼伯噴射機隊的實況解說員。
格蘭特目送他離開。法蘭克依然在對自己的每一個動作做實況解說。格蘭特目瞪口呆。
格蘭特:的確是。
克里斯蒂忍俊不禁。
克里斯蒂:他太熱愛自己的工作了,沒法退休。
她聳聳肩。
克里斯蒂:法蘭克是在二樓。
格蘭特:我只是……我妻子一直與眾不同。我在想,聽說老年痴呆症是沒法確診的,直到……今天,在來這兒的路上,她剛剛……我們經過一片保護區,去年春天我們曾在裡面散步。有絢爛的花朵。黃色百合。
克里斯蒂:很美,是吧?
格蘭特:你知道,的確令人難忘。今天,雖然整片土地都被白雪覆蓋了,她依然說:「哦,記得」。而這是近期的事,大約九個月之前。難道不是短期記憶先消失嗎?
克里斯蒂:哦,是的。但不是一下子全部消失。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長期記憶有時會保留相當長一段時間。
格蘭特惶惑不安。
格蘭特:是的。她的長期記憶似乎完好無損。
這話意味深長。她仔細端詳他。琢磨他的語氣。
格蘭特:當她說那些花的時候,那些黃色百合。我竭盡全力才沒有掉頭回家。如果……如果這一切只是她……會嗎?她還那麼年輕……
克里斯蒂暫時沒有開口,讓他先思忖片刻。
克里斯蒂:她還年輕。這事很難接受。毫無疑問。一個月真的是很久。說句悄悄話,我自己都不太清楚這個規定。我想這是為了方便工作人員。不過,瞧,這是我的呼機號。任何時候你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天天打。我會告訴你她的情況。我也會格外留意她的。
她看出他依舊六神無主。
克里斯蒂:瞧,我們這裡相當好。我不清楚管理人員怎麼樣。但是那些直接跟安德森太太打交道的人,我得說,我們是個很不錯的團隊。
他嘆了口氣。
格蘭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瑪德萊娜再次走來。
瑪德萊娜:安德森先生。這兒有一張安德森太太寫的便條。她要我轉交給您。
他打開便條。上面寫著:「現在走吧。我愛你。現在走吧。非奧娜。」他盯著那個拼寫錯誤。
格蘭特(喃喃低語):好的,好的。
他向克里斯蒂轉過身去。
格蘭特:非常感謝。
他離開了這棟建築。克里斯蒂同情地目送他離去。

68.外景,鄉間道路,2004年1月,上午
K.D.朗演唱的《淘金熱之後》的版本在隨後幾個場景中播放。
格蘭特痛苦地驅車回家。他經過了曾經開滿黃色百合的凹地。黯然地看著這片土地。

68A.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4年1月,夜
格蘭特閱讀一本講述老年痴呆症的書。這一畫外音持續在下面幾個場景里。
格蘭特(畫外):在整個大腦中,粘性血小板在細胞膜之外聚集了神經元。多處的糾結損害了從細胞內向外輸出的微管。

69.內景,草湖用餐區,2004年1月,上午
克里斯蒂向菲奧娜介紹那個坐著輪椅、眼神空洞的男人。她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坐在他身旁。

70.內景,安德森家的廚房,2004年1月,夜
格蘭特洗碗碟。他想去把煎鍋收好,卻中途停了下來。然後把煎鍋收進了碗櫃。

71.外景,湖泊,2004年1月,黃昏
格蘭特獨自一人沿著湖岸滑雪。他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太陽落山,在天空留下緋紅的晚霞,田野的四圍彷彿鑲嵌著藍色的冰線,邊緣起伏。他停在湖岸的另一側。凝視著農舍。超大全景:格蘭特孤伶伶地站在雪野里,凝視孤立一隅的農舍。
格蘭特(畫外):總之,上億個突觸消失了。因為大腦的結構和次結構分工極其明確,神經細胞消失的特定地點決定了是哪種特定的能力受到損傷。就像一棟大房子裡的一系列斷路開關次第跳起。

72.外景,湖泊,2004年1月,夜
格蘭特一動不動地站在結凍的湖上,依然在回望農舍。房子裡的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

73.外景,安德森家的農舍,清晨
格蘭特從房屋正面取下一串聖誕節綵燈。

74.外景,湖泊,2004年1月,白天
每秒36格:格蘭特繫好滑雪板。跨了幾步。改變主意。走回農舍。

75.內景,瑪麗安家的廚房,2005年2月,上午
櫥櫃上放著形形色色的電器和用具———咖啡壺、食品加工機、磨刀器,不一而足。所有這些東西看上去都是嶄新而昂貴的,彷彿剛從包裝中取出,或者每日擦拭。格蘭特覺得說幾句恭維話也許是個好主意。
格蘭特:咖啡壺看著真不錯。我一直想買個這樣的咖啡壺。我見過這種壺在嘉納泰爾店裡促銷。
瑪麗安:是他們給我的。我兒子兒媳。他們住在甘露市。他們給的許多東西我們都不會用。還不如用這筆錢來看看我們。
格蘭特(通情達理地):我想他們在忙著過自己的日子呢。
瑪麗安尖刻地笑了一聲。
瑪麗安:可他們去年冬天有空去夏威夷度假。如果有其他人在家裡,就在身邊,我們還能理解。但他是我們唯一的孩子。
她從桌上一個陶製樹形杯掛的枝椏上取下兩隻棕色和綠色相間的咖啡杯,倒入咖啡。她也坐下了。格蘭特猶猶豫豫地開口。
格蘭特:人們的確會感到孤獨。如果他們被剝奪了看見自己所關愛的人的權利。比如,菲奧娜,我的妻子。
瑪麗安:我記得你說過你會去探望她。
格蘭特:我是去的。我指的不是這個。

76.內景,安德森家的臥室,2004年2月,早上
格蘭特梳理頭髮。仔細打量自己。
(閃回)

77.內景,另一處房子
格蘭特的回憶:三十出頭的格蘭特在浴室鏡子前梳理頭髮。菲奧娜出現在他身後。為他整理領帶。她用雙臂環住他的腰。親吻他的脖頸。他們在鏡子裡深情對視。

78.外景,鄉間道路,2004年2月,早上
格蘭特行駛在去往草湖的長長的鄉間道路上。他心潮澎湃,歡欣鼓舞。

字幕:奧布雷與失憶

79.內景,草湖門廳,2004年2月,上午
格蘭特快步走過大廳,雙手笨拙地捧著鮮花。瑪德萊娜從辦公室裡看見了他。
瑪德萊娜:您來了。我帶您去見她。
她瞧了瞧鮮花。
瑪德萊娜:哇賽。這麼早就買了水仙。你一定花了不少錢。
他們沿著走廊走去。
瑪德萊娜:有趣。他們都帶著鮮花來。即使不愛買花的人也這麼做。他們都變成了內疚的丈夫。唯一欠缺的就是愛情。重要的是,記住你沒有做錯事。
他們經過幾個坐輪椅的人。這些人凝視著虛空,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一個老婦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神情茫然。
奧爾布賴特太太:我肯定是把毛衣落在教堂里了。就是今天上午。我把毛衣落在教堂里了。
從旁經過的克里斯蒂溫柔地把手放在老婦人的肩上。
克里斯蒂:哦,也許有人幫你撿到了毛衣,放回你的房間了。奧爾布賴特太太,我會幫你找毛衣的。
老婦人安靜下來。點點頭。回身向剛才來的方向走去。克里斯蒂看到了格蘭特。
克里斯蒂:見到你真高興,安德森先生。
她捏了捏他的肩膀。繼續向大廳走去。
瑪德萊娜:就在那兒。您上次來過,還記得嗎?她的房間就在那裡。門上有她的名牌。您自己去吧。
瑪德萊娜走開了。格蘭特在門前停住腳步。看著手工製作的名牌。做的很粗糙,但是菲奧娜的名字卻寫得工工整整,上面還裝飾著幾朵黃色的花,是黏土做的。很像百合。他溫柔地觸摸花朵。微微一笑。他躊躇片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敲門。決定還是敲。輕聲敲門。打開門。

80.內景,菲奧娜的房間,2004年2月,上午
格蘭特從門外探頭。
格蘭特:菲奧娜?
沒有回答。房間裡沒人。房間裡依然沒有個人物品。床鋪好了。床邊小桌上有一杯水,一盒紙巾。沒有照片,沒有任何類型的畫作,沒有書籍,也沒有雜誌。他環顧房間,大失所望,轉身離開了。

81.刪

82.內景,用餐區,2004年2月,上午
有些住客坐在靠牆的安樂椅中,其他人坐在中央的桌子旁邊。地板上鋪著地毯。格蘭特參觀時彈奏鋼琴的那個人又在彈奏。用一個手指按來按去,彈不成調。一群住客坐著玩牌。格蘭特看到了菲奧娜的側影。她坐得離牌桌很近,卻沒有玩牌。她就坐在那個坐輪椅的男人身旁。她看上去有點變化。她的頭髮全部梳到後面,是一個沒見過的髮型。她常用的紅色唇膏也不見了。克里斯蒂走到格蘭特身後。
克里斯蒂:她在那兒。你過去跟她打個招呼,當心別嚇到她。要知道她也許———嗯,去吧。
克里斯蒂憂形於色。格蘭特走向牌桌。他走近了。所有玩牌的人,包括菲奧娜,都抬頭看他。其他人又低頭看牌了,只有菲奧娜例外。她露出慧黠迷人的微笑,把椅子往後一推,向他走來。把手指放到唇邊。
菲奧娜(低語):橋牌。認真的要命。他們都很狂熱。
她把他拉到咖啡桌旁。讓他坐到她身邊。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就像對待一個老熟人。
菲奧娜:我還記得我在大學裡迷過一陣橋牌。朋友們和我會逃課去公共休息室,坐在裡面抽菸玩牌,活像一群歹徒。有一個名叫菲比。其他人我不記得了。
格蘭特:菲比·哈特。
菲奧娜:你也認識她?我給你弄點喝的好嗎?來杯茶?這裡的咖啡恐怕不怎麼樣。
格蘭特:我不喝茶……
格蘭特不知所措。他想擁抱她。但是她舉止中的某種東西阻止了他。他找了些話來說。
格蘭特:我給你帶來了鮮花。我想鮮花能夠給你的房間增色不少。我去了你的房間,但是你不在。
菲奧娜:哦,是不在。我在這兒。
尷尬的停頓。
格蘭特:你交了一個新朋友。
他指的是那個坐在輪椅中的男人。那個男人抬頭望過來,菲奧娜回頭看他。
菲奧娜:那是奧布雷。有趣的是我多年以前就認識他了。他在商店裡工作,就是我祖父經常光顧的五金店。他經常跟我開玩笑,卻始終沒膽量跟我約會。直到最後一個週末他才邀我去看球賽。但是球賽結束的時候我祖父出現了,開車帶我回家。那個夏天我是到北方來探望家人的。來探望我的祖父祖母———他們住在湖邊的一棟農舍里。
格蘭特:菲奧娜,我知道你的祖父祖母住在哪裡。那正是我們過去住的地方。現在也住在那裡。
菲奧娜看到奧布雷的表情,走神了。他熱切地看著她,眼神裡有控制欲。
菲奧娜:真的嗎?
菲奧娜心神不定地向格蘭特回過身來。
菲奧娜:我最好回去。他覺得沒有我坐在那裡他就無法玩牌。這實在很傻。我幾乎把橋牌全忘光了。我失陪了,請原諒。
格蘭特:玩牌很快就結束嗎?
菲奧娜:哦,應該是。這要看情況。如果你客客氣氣地向那位板著臉的女士提出請求,她會給你倒茶的。
她指的是咖啡壺後面那位神色嚴厲的護士。
格蘭特:沒問題。
菲奧娜:那我就走了。你會自己找些樂子吧?也許你會覺得這裡很奇怪,不過很快你就會習慣的,快得讓你都感到驚訝。你會知道這裡誰是誰。除了那些實在迷糊的人,你知道———你也別指望他們知道你是誰。
她離開格蘭特,坐回到牌桌邊的椅子上。她對奧布雷耳語了幾句,用手指敲敲他的手背。格蘭特盯著他們觀察了片刻,然後起身離開。奧布雷投以懷疑的一瞥。菲奧娜則禮貌地揮了揮手。

83.內景,明亮的走廊,2004年2月,下午
我們看著格蘭特沐浴在冬末下午的光線里,沿著長長的走廊獨自走開。

84.外景,格蘭特的汽車/安德森家的車道,2004年2月,下午
格蘭特驅車回家。

85.外景,安德森家的農舍,2004年2月,下午
格蘭特從車裡出來。想用鑰匙開門,卻又停住了。他嘆了口氣,把頭倚在門上。

86.刪

87.內景,用餐區,2004年2月,上午
格蘭特看到菲奧娜坐在前一天那張桌旁。就在奧布雷身邊。他與她的眼神相遇了。她禮貌地擺擺手。表示她還得過一會兒。奧布雷嚴厲地看了她一眼。她把手放在奧布雷手上。格蘭特垂頭喪氣地坐到沙發里,枯萎的鮮花放在他的腿上。克里斯蒂看到了他,坐到他身邊。
克里斯蒂:你來得不巧。她正忙著玩牌呢。
格蘭特:她根本沒有在玩牌。
克里斯蒂:呃,但是她的朋友在玩牌。就是奧布雷。
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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