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世界最好只有我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本片的海報，濃重的玫瑰紅前，男主角憂鬱的、過份清晰的臉龐佔據了大部份視線。除了Theodore，不管是摯友、前妻還是現任OS1都暫時退散。這與電影想要表述的理念一致：我們是自己人生的唯一主角，其他人——只是我們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
  本片的女主角：第一代人工智慧作業系統(OS1)的出現立基於未來科技，而真正賦予其人格的是Theodore。在個性化化Theodore的OS1時，設計者循序漸進的提問了3個問題：
  你熱愛社交還是生性孤僻？他略有掩飾地道出自己的孤僻。
  你的語氣總是帶著猶豫？他不否認，並解釋猶豫是為了回答得更精確。
  你想要你的作業系統是男聲還是女聲？這次沒有猶豫，女聲。
  最後，也是Samantha性格的決定因子：你和母親的關係怎麼樣？他隱隱不滿於母親對他的忽略，他們之間的談話只侷限於和母親自己有關的。他還想進一步的絮語，無奈冷冰冰的機器語音打斷了他。母親之於男孩，精神上的第一次戀愛。程序發現了Theodore在情感中一直缺失的渴求——不只是Theodore，更是我們大多數人——我們需要的靈魂伴侶，溫柔耐心，理解包容，適時的調笑褒揚，不任性的自我表達。說是伴侶，不如說是另一個隱藏的自己。他們的愛恨嗔痴皆源於我們自身，成長進化的步調與我們和諧一致，隨時願意傾聽，只訴說與我們有關的。
  於是Samantha出現得那麼正好。她懂得鑑賞他的文字，為他吃醋，為他憂心自己的缺陷，她會為他信件可以出版而驚喜：她的世界只有Theodore。任前妻青梅竹馬，攜手人生多載，這難以割捨的舊情在這位無所不能又只屬於他的Samantha出現後，突然變得開朗起來，一直不願簽的協議書竟可以平靜地落下自己的名字。因為他找到了前妻不曾給與的一切，溫暖而積極的世界觀——一個從Theodore角度來觀測的世界觀。他聽到了各種以「你」作為主語的句子，「我覺得…」「我今天…」這樣母親前妻式的抱怨越來越少了。
  他甚至開始直面自己在感情關係裡的不足，向Samantha坦誠自己總把憂慮和猜忌關起來，不予人說卻藏匿不佳，總為自己開脫……這些不曾對前妻說的話卻在寂靜的夜晚與他的OS1娓娓道來。他知道Samantha不會責怪他，她是那麼善解人意，也許還會說一些鼓勵打氣的話讓這些缺點變得樂於接受。其實這些話，在我們的內心早已為自己辯解多時，一朝從他人之口流出，豁然成了堅定不摧的真理。耳朵享受這樣的語句。
  這才是Theodore愛上Samantha的緣由，辟去原始的兩性荷爾蒙相吸，留下的多半是對自己的迷戀與欣賞。我們不能明目張胆的自戀，那就找個懂我的崇拜者吧！讓她在世人面前代替那個孤芳自賞的我。
遺憾的是我們都清楚，這樣的人不會存在；即使是在電影虛構的未來也不會。Samantha源於他，卻不止於他。她也在成長，她在只有他的世界觀裡參入了越來越多的雜質。她有了朋友、社交圈、摒棄了他的世界觀，她的言語中漸漸以「我」來起頭：她越來越像母親，前妻，這個社會上真正存在的人……直到Samantha那一句「我屬於你，但又不屬於你」給了他當頭一擊。噢，這真實又殘忍的後半句！
  我們的戀愛又何嘗不是如此。我們有沒有滔滔不絕地傾倒自己的感受，卻對對方的所見所感草草敷衍？我們責怪對方不懂自己時，有沒有完完全全的袒露自己？我們把對方當成和自己一樣的個體，還是一個依附於自己的存在?
  最初的迷狂里也許滿滿的都是對方，但是時間涮走了激情，留下兩道只限孤身前行的小路。我們大多數在這條小路上兜兜轉轉，迷失在愛自己還是愛對方的岔道上。如能再次相遇、同行，那便是另一場天時地利的因緣。
  Theodore說:感情最怕自私。但是我們誰不自私。也許最初的Samantha符合一切我們對戀人的幻想，但是學習了人類感情經營模式的智能系統也會逐漸變得和我們一樣自私，不是嗎？應該說，感情不怕自私，怕的是沒有節制的自私。
  所謂一對一的愛情，在我們最自私最原始的理解里，不外乎就是，我的世界很豐富，而你的世界，最好只有我。
  忠於對方，不對他人產生愛慕，是我們戀愛的底線；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們渴求另一個完完全全的崇拜者。因為這樣的崇拜者永遠只是一個夢，一個傾慕自己又羞於啟齒的夢。


另附Theodore與Samantha熱戀時為別人代筆的信。

親愛的：
  你會不會每天都回家來，告訴我你這一天都發生了什麼。和我說你那個囉嗦的同事；和我說你午飯時沾到襯衫上的污漬；和我說那些你在起床時突然想到，但後來又不小心忘記了的有趣想法；告訴我大家是多麼瘋狂，我們可以一起嘲笑他們。就算你回家晚了，我已經睡了，可還是可以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今天的，哪怕是些瑣碎的事情。因為我喜歡你看待世界的眼光。真高興我能在你身邊，透過你的目光一起觀察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