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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愛--The Night Porter

午夜守门人/狂恋/魂断多瑙河

6.6 / 14,990人    118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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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yllis

2014-07-11 20:02:02

厄勒克特拉情結以及幻想症的發作⋯⋯



美國目前最為知名的影評人羅傑•伊伯特(Roger Ebert)先生對此電影的態度可謂是義憤填膺,作出一條完全負面的評價,稱其為「既骯髒又荒謬,企圖濫用迫害和屠殺來挑逗觀眾。」如果自動假設所有以NSDAP統治下的德國為背景或者是以SS軍官為主角的影視作品都必須以表現或譴責道德淪喪——儘管在某些事件面前這四個字的力道著實顯得寒磣——和人性泯滅為首要的或惟一的任務,那麼伊伯特先生說得非常正確。《午夜守門人》裡的馬克斯是一個毫無愧疚感的前SS軍官(我忘了他的軍銜),外加一群絞盡腦汁逃脫制裁的right-wing餘孽,來為這本來已經罪孽深重的人物火上澆油。為什麼?因為卡瓦尼女士不想思辨道德哲學議題,這是阿倫特和鮑曼之類政治哲學家或克勞德•朗茲曼這位知識分子電影人完成了的工作。她也不想搬用經驗使這部作品看起來那麼真實殘酷,讓觀眾看完之後心有餘悸,連飯都吃不安心,這是波蘭斯基和帕索里尼已經做了的工作。我不是在否認反思歷史事件和拷問因果意義的重要性,只不過卡瓦尼女士不抱此意圖。那麼她的意圖是什麼?在我看來她真正的意圖是表現一種女性的幻想,是純粹的幻想。幻想和虛構不同,虛構需要藉助邏輯,使得內容看上去是能自圓其說的,可是幻想完全逃逸於經驗和邏輯的管轄之外,沒有道理可言,更重要的是,它脫離政治和道德。卡瓦尼女士不僅實現了她的意圖,還很成功。

拉康給他的學生上課時說,如果你想了解女性的幻想,就該去看《白日美人》。當然《白日美人》的主題不止幻想,但就我看來,這裡面的種種幻想場面,與其說是女性的幻想,不如說更像是男人們在幻想女人們在幻想什麼,而這個電影,就確確實實是一個女人在幻想,可以說是幻想症大爆發。那麼看看劇情,這個女人在幻想什麼呢?一個符合刻板印象的十足的大惡人,他曾是集中營的看守,視任何人的人命為草芥,以殺戮取樂。可是他卻對一個女囚,一個叫作露琪亞的義大利共*主義者的女兒一見鍾情,他把她從眾多囚犯中挑出來,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她發一句牢騷就可以把別人的腦袋砍下來送給她。他一點都不試圖隱瞞他的情感,他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去親吻她的傷口,像是在刻意在make a statement,在違反禁忌,向所有的人昭示她有多麼特別,他是多麼愛她,他多麼特立獨行,和隨波逐流導致的惡又是多麼不像!而看到這個場景我的第一反應是:他會因為這個舉動被秘密警察捉去坐牢嗎?RSHA的秘密警察體系是每個人都在監視每個人的!不過這種問題放在這個電影的語境下問是全然沒有意義的。

後來戰爭結束了,他們失散了,馬克斯隱姓埋名在酒店裡工作。他擁有吸引人的外表和舉止,卻不僅不像沃倫斯基那樣風流,還拒絕了所有人的挑逗。他一個人住,過著清教徒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露琪亞再度出現,他一眼就認出她來,同時他對她的迷戀之情也再度像熱病似的發作,在音樂會上他注視著她,注意到她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和貴婦人談話時,張口閉口就是和她有關的場景和事件,直到要把她用鐵鏈鎖在房間裡,像是瘋了一樣。

我們現在知道為什麼他多年來一直一個人住了,因為他所有的情感似乎都是為他的「小女孩」保留的,他對別人都很冷淡嚴厲甚或是沒有人性,獨獨對她關懷備至,給她買粉色的小睡衣,像父親對待女兒或哥哥對待妹妹那樣,這亦是在說明他承認她是「絕對惟一的」,不可取代的,就像獨生女兒之於她父親。而且無論他表達情感的方式是正常也好是異常也好,是溫柔也好是暴戾也好,他的情感本身卻沒有界限,沒有保存期限,它免疫於時間和人間,隱喻著終結的秩序。不錯,這才是卡瓦尼幻想的真正內容,不是BDSM,是「對他人作惡」和「對我奉獻愛」之間的截然對立,是對於「惟一」對象的「絕對忠誠」,是那種永不會削弱和消減的激情。這種烈度的情感在日常的語境下存在嗎?這種截然的對立在日常生活中存在嗎?其他人的我不知道,但父親對女兒的情感完全可能就是這樣的。

至於Ebert先生的意見,在我看來他是誤解了卡瓦尼女士的真正用意。卡瓦尼女士把馬克斯的身份設定成是一個SS軍官,這和「用屠殺或迫害去挑逗」沒有關係,她沒有表現集中營內的種種慘狀,她鏡頭中的囚犯比《鋼琴家》中的斯皮爾曼甚至還更多一點生而為人的尊嚴。卡瓦尼如此設定,需要的只是一種可以突出馬克斯「極端的惡」的特質,這樣的特質如果是在一般的環境下,用一個一個細節去塑造和展現將會十分複雜困難,想像和表現「惡」與想像和表現其他特質,比如善良,比如孤獨,比如知識分子氣質一樣,都是需要費很多心思和筆墨的,既然如此,敘述可能不得不拖得很長,而SS軍官的身份卻可以輕易滿足這種訴求,讓創作者的敘述變得簡潔,或者說省力。因為,只要你說一個男人曾經是SS或Waffen-SS或NSDAP的一員,那麼不管他到底做過什麼,許多人的腦海里就會浮現出潛逃至阿根廷的埃希曼的名字(這個看阿倫特吧,她寫道與其說他是個惡人,不如說他是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愚蠢的人,一定要依附群體才能存活,馬克斯倒不像是這樣的),浮現出發電報給弗洛森堡集中營看守,命令「不許有一個人活著落入盟軍手裡」的希姆萊的名字,或者是某些影視片中把SS軍官寫成猥瑣下作的土匪的愛好。有了這些基本常識,許多人也就能靠聯想和猜測,得出結論說,會幹出這種事情來的人在私生活上大概也是卡里古拉式的(其實不一定,只不過想像一個人是內外同質的,這個人就會變得比較容易理解罷了),從而自然地進一步推導出這個男人是個魔鬼,作者也就不用再多費功夫去想到底該怎麼描寫才能貼切而精彩地表現「他是個魔鬼」。有了這種「極端的惡」以及允許極端的惡發生的環境,為了表現「極端的愛」而作出的種種極端舉動(隨便開槍,隨便砍頭)就合情合理,露琪亞對於馬克斯的絕對唯一性也看得更加清楚了,但這並不表示這種絕對性本身不是幻想。

至於露琪亞會愛上馬克斯呢,那基本是榮格提出的女性厄勒克拉特情結導致的必然結果。露琪亞的父親是義大利共產主義者(把女兒關起來是可怕的連坐制),我可以由此推測他是個人格高尚的人,女兒理應是仰慕他的。後來父親的角色由馬克斯來接替,軍官的身份足以替代父親的權威和力量,他對露琪亞施加的種種暴力行為,都可以看作是父親對女兒進行管教的變體,而無論多麼暴力,無論她怎麼忤逆他背叛他,這個人始終是愛著她的,始終是以欣賞的眼光在看著她的(那段著名的erotic舞蹈),始終是可以為她奉獻一切的,是可以為她去死的。露琪亞大概是在「馬克斯等於我父親」的心理暗示下泥足深陷,incest taboo是和人類的存在一樣長久的一個謎團。

最後一點,他們把SS的制服弄得簡陋了些。此外,Dirk Bogarde的臉這麼瘦又不愛笑,看上去不僅很難親近,還十分奸詐,縱觀他演的那些角色(《蛇》,《僕人》),難怪他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另外說一部叫作Cuckoo in a Dark Forest的電影,這個電影是講一個SS軍官在集中營裡收養了一個小女孩的故事的,雖然沒有BDSM的戲碼,但本質上和《午夜守門人》其實也差不多,是幻想症發作的結果,他可以跑到集中營裡隨意殺戮卻把小女孩照料得無微不至,關鍵是,演那個軍官的Oleg Tabakov容貌可愛,他只要一笑什麼尷尬邪惡的場面忽然之間也變得好笑起來。

最後的最後,這種東西,真的是非常女性化的幻想,沒錯,卡瓦尼的慾求和渴望我可以用一句話說明,那就是,只要有一個人把你視為惟一的終極的愛就可以,至於那個人是高尚的抵抗阻止成員還是SS軍官,都是沒關係的。FIN。還有,我很不喜歡納粹這個音譯,大家在討伐這兩個字的時侯了解它的意思,它的主張嗎⋯⋯?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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