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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情人--Her

她/云端情人(台)/触不到的她(港)

8 / 681,674人    126分鐘

導演: 史派克瓊斯
編劇: 史派克瓊斯
演員: 瓦昆菲尼克斯 史嘉蕾喬韓森 艾美亞當斯 魯妮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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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不住

2014-07-23 12:28:53

人人都愛作業系統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男主人公西奧多情感推演的過程,和所有普通的戀愛幾乎一樣,邂逅、親近、交歡、疑慮、鞏固……唯一不同的不過其交往的對像是一款語音AI(人工智慧)作業系統。

為什麼人會愛上作業系統?或許是因為寂寞難耐。這種感覺與我們身邊的人數無關。帕斯卡·梅西耶的「文字鍊金師」認為寂寞和孤獨的根源在於我們得不到「別人的敬重、好感與肯定」。但他人表面的回應並不能使你滿足,在一些時刻你還是會覺得,朋友或家人的問候不過是一種客套或份內的關懷,沒有人能真正回應你的情感或憂慮。就像電影中西奧多詢問他的「閨蜜」艾米對他的戀情怎麼看,艾米說:「我不知道,因為我並不是局內人」。

事實上,也很難有人會全心投入地去關注他人。日常的交往中,我們在他人面前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意或有意的目的,流露著我們想呈現給他人的角色。在牢騷和傾訴中,坐在你對面的人正扮演「朋友」或「家人」的角色,他們內心或許正在煩惱自己的事情。

短期的角色扮演並無大礙,但長年累月在同樣的人面前表演同一個角色比如「伴侶」,就難免產生角色的僵化,對手戲的雙方都會厭倦,並且本來人也並非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很多人說最理想的伴侶是能和自己一同成長的伴侶。但這又面臨一個新的問題,雙方的成長是否能夠步調一致?即是西奧多所說的「成長但不讓彼此步上歧途,成長但不(讓自己劇烈的變化)嚇到對方」。男主人公和自己前妻的爭執就來自這種成長中的分化。一方出於保護豎起圍牆,另一方無法靠近於是乾脆遠離不再回頭。


而和語音AI作業系統的交往卻不會如此。薩曼莎(Samantha)沒有實體,卻比任何活生生的人更讓人感到真實而容易接近。

首先是因為聲音。與文字或者任何視覺傳遞的介面不同,聲音能勾勒出出立體的空間,並且能穿透事物表面直達其內在。而由聲音創造的事物更為真實可感。比較一下,在紙頁上冒號與引號之間陳述著自己觀點或是在大螢幕上款款向你走來的斯嘉麗·詹森,和在你耳邊輕笑和呼吸的斯嘉麗·詹森,哪個更能讓你感到女神就在身邊?聲音的轉瞬即逝和它所創造的緊緻空間與親密感構成了其所承載之物的「當下在場」。電影中,斯嘉麗·詹森並不完美的聲線,激動時時常啞掉的尾音和帶著些傻氣的爽朗笑聲更讓這種「真實感」無限擴大。兩小時的大部份時間中,你不會覺得這是一場傑昆·鳳凰城自言自語的獨角戲。對話的另一方時時在場。尤其是在那段長達1分鐘的黑暗中,你的眼前會幻覺般出現二人緊緊相擁融為一體的畫面,僅靠聲音西奧多就構建起了薩曼莎的身體與肌膚。黑暗結束後,一個嶄新的世界出現,它不屬於任何次元。導演也有意營造了這種感覺。首次安裝系統之後,OS1的操作介面再沒有直接出現過,直到男主人公開始懷疑這種情感的真實性,鏡頭終於隨著他的目光落到了OS1系統在移動設備上的介面,在那裡「Samantha」不過是一行閃動的字母。

其次,作為一個AI而非真正的人。薩曼莎的情感表達更為直接坦率,她的「不真實」只是來源於她並非人類這個共識上對人類的模仿。但至少在電影中所呈現的階段,她並不能像真正的人一樣,依據特定的情境有意或無意進行「表演」。所以她會在四人約會時毫無顧忌甚至帶著點驕傲地一針見血指出「人都是會死的」,讓在場的每個大活人頓時冷了臉。西奧多說他愛薩曼莎的全部,因為她所呈現的幾乎就是她的全部,這種情感在西奧多看來熾烈而真摯,不反覆無常捉摸不定,也不有所求。所以他能夠接受作為作業系統,而並沒有實在肉體的她。情感的真實,在戀愛關係中似乎是勝於一切的一點,肉體更像是投射情感的容器。所以西奧多會為薩曼莎找來那個替身女孩而氣憤,他沒辦法直視著一個已存放了真實情感的容器,將另一份情感存放其中,那看上去就像是某種滑稽的木偶戲。

最後,建立在這種「真實」之上,「她」能解決前面所說任何朋友家人或伴侶,似乎都無法解決的「孤獨感」。如OS1的廣告詞所言,這不是一般的作業系統,它能「深入你的的生活,了解你、分析你並理解你」。強大的運算和處理能力讓薩曼莎能夠時時對西奧多做出回應,並且他絲毫不需要猜疑這一回應是否漫不經心,能交付給她全部的信賴,即使對她而言他並不是唯一的。此外,作為一款發展中的AI,她對一切的好奇、興奮也會不知不覺感染他。用GPS到街角小店買份披薩,猜猜對面山頭有幾棵樹這種瑣事都變得生趣盎然。有了這層底色和同男主人公分享的「人」,他對生活也重拾了興趣。


有人說這種戀愛其實是自戀,或許是又不完全是。AI並非完全受控於人,也並非人自我的完全投射。某種程度上,它是在填補你生活中其他「角色」無法時時「在場」而留下的空白。這或許更接近於那種剝去了一切「表演」的兩個人相處的狀態,每個人都要求對方接納全部的自己,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填補對方內心所有餘下的空間。只不過只有強大如AI才能承受另一個完全真實的人的一切,嘗試進入其內心而不是轉身逃開,完美做到共同成長「但不讓彼此步上歧途」、「不嚇到對方」。這是愛麼,或者只是陪伴?但愛是什麼,相濡以沫的愛情最後不都會變成「陪伴」?

西奧多的前妻譏諷他「連真實的人類情感都應付不了了」大概一點錯也沒有,正因為簡單直接《她》中二人的感情才能在一種近乎理想的狀態下繼續。只不過講故事的人在一切可能的變質之前用外力將它終結,所有人最終還是回歸去面對複雜的人類情感。

編導斯派克·瓊斯在接受採訪時說他無意描繪一個反烏托邦的近未來,《她》的最初設想不過是一個「與聲音陷入戀愛」的故事。但不管怎樣,在這個故事裡,是科技的發展讓這樣一種「戀愛」成為可能。而這樣一個你可以交付全部、完全信賴的聲音的背面也就是被操控的可能性。也許是看了太多反烏托邦的科幻作品,在片中雙方情感的每一個波動點上,我都內心陰暗地預見它可能滑向另一種前景。這種陰暗的心理或者說恐懼,在男主人公跌坐在地下通道入口的階梯那一幕時衝上了頂點。螢幕前的自己和他一起注視著走上來的一個個人,每個人都目不斜視地對著自己的移動設備「自言自語」,沉浸在一個不屬於任何時空的世界。電影裡,戀上自己的作業系統的並不止西奧多一人。而地下通道入口這樣的情形就算在也並不罕見,只不過現在的電子設備還沒前進到成為AI。

之前流傳的關於諾基亞、蘋果和三星手機的四格漫畫,說只有諾基亞能真正實現「促進入與人之間的交流」,畫面上諾基亞的用戶面對面聚在一起相談甚歡,其他幾款手機用戶都盯著自己的電子屏出神。漫畫嘲笑諾基亞毫無吸引力的貧乏手機應用,但當電子設備發展成AI或是完善到可以吸引我們的全部注意與情感的時候,我們是否還需要從他人處獲取溫暖?又或者未來並沒有那麼極端,豐富完備的電子設備幫助我們的生活常保溫暖的底色,讓我們無論對自己對他人都充滿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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