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虧心事

作為導演Spike Lee的第三部作品，《為所應為》向觀眾展示了其純熟的敘事能力，尤其是在群像的把握上頗具大師風範。這裡有個著名段子，片子當年入圍了坎城主競賽單元，信心滿滿的Spike Lee認為摘下金棕櫚已是必然，不料最終大獎花落史蒂夫n Soderbergh的處女作《性，謊言和錄影帶》，這讓Spike Lee頗為不滿，揚言要把評委會主席Wim Wenders的名字刻在棒球棍上。言歸正傳，影片一開始就用一組鏡頭帶出了幾個主要人物，包括每天將街頭瑣事盡收眼底的電台主持Love Daddy，販賣黑人領袖照片的弱智青年Smiley，靠打工度日的黑人兄妹Mookie&Jade，鍾情於一種啤酒的黑人老頭Mayor，披薩店父子Sal&Pino&Vito等等，就像好作家只用寥寥數筆就能勾勒出人物性格一樣，Spike Lee透過簡單的表象呈現完成了深入肌理的角色塑造，進而為後來的矛盾埋下伏筆。

故事的背景是在紐約布魯克林的黑人區，這裡聚集了大量黑人，亞洲人，義大利移民，以及波多黎各人等等，是個名符其實的多元化街區。然而由於文花上的差異沒有足夠的包容度來承載，就造成了不同種族間的相互誤解，更甚者還上升到了種族歧視的地步，這讓原本就魚龍混雜的街區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電影裡集中強調了「社區性」這一概念，在有限的空間內所有危險的思想都被壓縮得異常粘稠，於是各種衝突輪番上演。可能是披薩店兄弟倆就誰該掃店門前的空地而引發的爭吵，或是某個過路人因為心愛的古董車被澆了個通透而爆發的憤怒。在這喧鬧的街頭每天都會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隨之出現的還有一個個扭曲的臉，但大家尚未意識到的是這些小爭執背後可能醞釀著一個大悲劇。

為了讓真正的高潮上演時能夠牽動人心，電影大部份時間都在豐盈人物，導演採用的手法是通過台詞一點點逼出角色內心，進而完整地呈現其處事方式以及基本的價值觀。比較鮮明的角色要屬由John Turturro飾演的義大利裔青年Pino了，這個人物身上明顯地流露出種族歧視的觀念，並且對此他絲毫不去掩飾，像他把身處黑人區比作電影《人猿星球》，其自身的優越感是顯而易見的。然而當Mookie問了Pino一系列問題時，他的回答就顯得沒那麼有底氣了，因為他最喜歡的籃球明星是「魔術師」詹森，最愛的演員是艾迪•墨菲，最欣賞的歌手是Prince，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黑人，縱使Pino反覆強調他們的特殊性，但還是抹殺不掉事實。原來那些根植於內心的偏見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所謂的文化優越根本就不存在，Spike Lee只是用簡單的幾句台詞就駁斥了全體歧視者。

與Pino這樣的種族主義者相對，不少黑人所表現出的過度敏感也是走了另一種極端。首當其衝的是黑人青年Buggin Out，僅僅因為披薩店的牆上掛的都是義大利裔明星而沒有黑人就觸動了他脆弱的神經，於是發起抵制披薩店的活動可惜沒人響應，恰好另一個黑人青年Radio Raheem在披薩店裡放音樂被勒令禁止，懷著對披薩店相同的仇恨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復仇。就是這樣看似頭腦發熱的一時之舉最終釀成了慘劇，警察的暴力執法讓一個年輕的生命隕落，同時披薩店也付之一炬。諷刺的是鏡頭給了披薩店牆上那些照片一組特寫，火光中閃過了阿爾•帕西諾，索菲婭•羅蘭等一眾義大利裔明星的面孔，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文化摧毀，而導致其發生的根本原因在於涉及到種族歧視問題上的不理智，一旦冷靜下來就會發現當初令自己怒不可遏的多半是一些瑣事。

從滿盤皆輸的結局可以看出Spike Lee的中立立場，他並沒有因為自己黑人的身份而過度偏袒同胞，也沒有刻意地去詆毀什麼人，只是誠懇地拋出事實讓觀眾自我領悟。影片沒有明確地指出何為 right thing，但從黑人老頭Mayor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人性善的一面，他在衝突中表現的息事寧人和救孩子時的奮不顧身都是導演想傳遞給觀眾的善念。除此之外，對於一部份黑人的無所事事，Spike Lee也表現出了怒其不爭的態度。片中常在街邊閒聊的三人組就是不思進取的典型，他們一邊嫉妒連韓國人都擁有自己的雜貨店，一邊為自己的一事無成找藉口，到頭來只能是一杯黃湯下肚弄得個自欺欺人。這裡我們還見到了由於資本差異而引發的心生芥蒂，無論是義大利移民開的披薩店，還是韓國人開的雜貨店，這些資本的象徵都掌握在非黑人的手中，因此很容易招致禍端。結尾大火過後的一片狼藉就是對資本的推翻，而Sal拿著錢甩向Mookie更是突出了資本矛盾。

片子最後引用了馬丁 Luther King和Malcolm X的兩段話，同是作為黑人意見領袖，前者堅決抵制暴力，而後者主張用適當的暴力維護自身權力，不管你支持哪種觀點，都要對另一方表示尊重，因為二人都為黑人運動奉獻了畢生精力。在1992年Spike Lee更是根據Malcolm X的經歷拍出了電影《黑潮》，算是對這位民權鬥士的紀念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