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人斷裂——評《Transcendence》

     Transcendence，如果在哲學的要義上講。這個詞的隱喻是：人從經驗出發無法認識的「本體」，即人類理性能力不可觸碰的「自在世界」，我們人類完全不能理解的東西，作為萬有規定的「Transcendence」。
      從此Transcendence一詞的隱喻中，我們可以看見導演先生對人的挪揄。德普化身人工智慧之後，在導演的諷刺中，此地球上已經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它了。可是電影的主要節奏還是在讚美那「個體性」的人，我們之為我們，是因為我的「自由意識」。用Kant哲學的先驗剝離法，分析人，最後不能被剝離的就是「自由意志」，我成為的我的所有根據就在於我的「自由意志」，我能主宰我自己，弗里曼和「恐怖主義組織」所恐懼的就是怕被剝離人之為人的「自由意志『。在西方哲學的系統中，自由意志VS是決定論是一直在被討論的問題，人是被決定的（不能完全自主）VS我作為我自己我能全部地決定我自己。
      但上帝的問題讓人充滿疑惑，是我選擇信仰？還是上帝選擇我去信仰他（天啟）。出於自己選擇的信仰，部份地能證明人的自由意志的存在。而天啟的上帝指引我去信仰他這種決定論思路就帶出了人是被決定的問題。
    西方的「上帝」觀念一直在撕裂著「天和人」，一方面我作為人的根基是自由意志，另一方面上帝作為主宰，作為最高的根據決定著萬有。天和人之間因為一個自由意志和上帝決定論對立的問題而產生了張力。
      此部電影，如果是諾蘭大神編劇並監製的話。我的理解是諾蘭大神依然在西方的哲學思辨傳統中回答著」天和人「如何統一的問題。所以電影裡面，我們看到了兩個線條（一代表捍衛人尊嚴的自由意志象徵的「恐怖組織」，二代表人類無法理解的超驗的擁有改變一切的超然智慧的人工智慧，類似於GOD），導演都將他們」中立「的」懸隔』起來了，沒有明確地做一種褒貶的價值判斷，把公道留給了觀眾。這是這個電影出彩的地方。

   上帝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德普說人一直在做的就是這個事情。


      在上帝成為絕大部份人不可懷疑的信仰的根基的西方社會，這部電影也不是在傳教。但是電影展示的一種真實是，科學技術的進步，讓人開始有了一個「幻想」，人可以超越上帝或者說人可以成為上帝。在宗教設計中，上帝的出現，是為了貶低人，或者說在心理上設計一個巧妙的暗示，人都是有罪的，耶穌為我們的罪過受過懲罰了。神第一個出來替我們承擔了我們本該承擔的東西。所以耶教，在理論層面主動地高揚神而貶低了人。人是不可能成為神的，人是有限的，無能的，惡的。
      這樣的設計，讓人不用一上來就去承擔人在天地中生存的責任，似乎是在給人解壓。但是也是在某種程度上對人的貶低。在儒家的系統裡面，聖人是人人通過格物致知「明善復初」可成的。對人向上的通道是一直打開的，天和人是可能貫通起來的，聖人作為第一個承擔起天所賦予他的完全責任的人，作為榜樣為我們示範著，人應該如何成為人。所以這個電影模糊的地方，在儒家，在中國，不存在這麼緊張的張力。人是可以通過自由意志，成為人的。當我成為我自己的時候，我也是在成就著天地造化，成就著他人，我擔負起我作為人的責任，我距離神（聖人）的距離就縮小了，我也有了神（聖人）的模樣了。所以，人不渺小，人要變得渺小，就是去推諉自己的責任。讓所謂的上帝主宰我們。


  可是，人是可以成就自己的，我們成為我們，並不會對天地造成威脅。也不會動搖聖人的地位。在這樣一種更有彈性的系統中，電影所展示出的西方思想系統裡面的問題，可以這樣解答：我成為了「上帝」，並不妨礙上帝的存在。天和人之間是一貫的，而不是說，人如果有了類似上帝的能力的話，會毀滅世界。而恰恰是人有了類似上帝的力量後，人可以更好地成就世界，世界會變的更好。這個向上的空間在中國文明中是一直打開著的，所以技術的進步，如果在儒教系統中運行的話，只會讓人更親近自然，而不是遠離自然。造成「人和天」，人為的斷裂，只是在西方思想系統內部才會出現的問題。
  
所以這個電影在諾蘭大神那裡會出現了一個這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處理。模稜兩可的結局，似乎在用意讓人去思考，但是卻增加了分裂和模糊，如若，在儒家系統內部，天人本一貫，人成就自己，在大道，公道上走，這種人怎麼會成為「天」的一種威脅？還有上帝（天）生我們，成我們，如何要貶低我們，讓我們成為帶有原罪的人，我們作為一個人需要神先替我們承擔人性善的那部份「真理」嗎？

天和人是可以相互成就的，但是關鍵在人復其性之明德而已，大道無非從格物致知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