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生活，兩個字斷句讀音不同意義自然不同。有人說，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卻不容易。真是哲理十足，就像當初看《長安亂》，師父說：「時，空，皆無法改變，而時空卻可以改變」，一樣深奧。

武漢的女作家們對於生活的不易有著極敏銳的捕捉能力，並且將生活的本質就那麼直剌剌地呈現在讀者面前，文字少而犀利，故事直而凝練，看的人心驚膽顫。或許是武漢這個兩江匯聚處、九省通衢地，人來人往多為底層討生活的人物給了她們靈感，池莉之於吉慶街的女人，方方之於漢正街的女扁擔，對這些底層女人的性格、命運，描摹得令人擊節、感嘆、惱恨、唏噓……

《萬箭穿心》先看的是電影，後來補的小說。讀過了小說，心裡總覺憋屈，為李寶莉最後的結局鳴不平，為馬學武的命運嘆坎坷；為李寶莉的霸道搖頭，為馬學武的懦弱悲涼。總想要分出個對錯是非，可是又不知這界限在哪。細細咂摸，明白了NO.3 Uncle的那句話：小孩才分對錯，大人只看利弊。真是應了那句「性格決定命運」的老話，李寶莉的性格註定了她對馬學武的霸道，馬學武的性格造就了自己的下場。而這生活在一起的人，性格又相互影響，互為因果，錯綜在一起，鑄成了生活的複雜、命運的無常。

李寶莉因為漂亮城裡人，對農村出來的馬學武有了優越感，又因讀書少出來生活早而形成了大大咧咧而又斤斤計較的性格；而馬學武本身陰柔軟弱，在家裡自然就落了下風，可是因大專生的學歷而在精神上又有了優越感。如果兩人都能正視彼此間的短處，合理經營，生活自然和諧美滿。然而，生活往往就是這麼複雜無常，偏偏就針尖對了麥芒，短處碰上了缺點。李寶莉打架往往打臉，弄得馬學武一個廠辦主任卻時時臉上掛花；因了臉上時時掛花丟了臉面，所以家庭生活壓抑苦悶，所以出了軌生了離婚的心思；正因男人要跟自己離婚，李寶莉才偷偷跟蹤發現了丈夫出軌；也因為為了能夠牢牢掌握丈夫，李寶莉才不思後果的打了報警的電話；也正是馬學武知道了自己妻子報警捉姦，才在下崗的外力作用下跳了江。夫妻對事情的處理只能依據各自的性格，最終形成了這種局面。而他們兩的互動，不僅僅影響了自己的命運，也對孩子的性格造成了深刻的影響。因為果，果為因，一環扣一環，生活成了一團亂麻。

方方的筆觸當然不在因果，女作家寫作尤其是在寫生活的時候，天然地帶著女性主義的視角。在小說中，李寶莉和馬學武是父母雙全，但是主要的影響人物是各自的老娘。工人出身的老娘，造就了李寶莉潑辣強橫的性格，也是老娘在馬學武跳江後告誡寶莉要忍。教師出身的母親，教師家庭的環境培養了高學歷的馬學武，也是他軟弱退讓性格形成的原因。不管有意無意，小說中的男性作用很小，影響有限。就一個建建算是有情有義，卻著墨很少。電影中乾脆刪除了雙方的家長，只保留了馬學武的母親，為了照顧小寶的起居。這種改編，讓電影顯得更緊湊。

女人對於女人往往有著瞭如指掌的熟悉，所以也有著深刻犀利的剖析。不管小說還是電影，生活軌跡的變化是從李寶莉的那個電話開始的。之前，小說的筆力似乎在對寶莉的潑辣霸道進行批評，藉著小景的話說：「是你硬把他逼到這條路上去的」。然而當生活的重擔一下子落在這個女人肩上時，李寶莉爆發了性格中不服輸的能量。前老闆說她做扁擔這行殘薄了，而李寶莉卻坦然得很，「什麼叫殘薄了？活在這世上多少人，不都是在殘薄的過日子。」這句話點出了生活的本質，卻也說明寶莉看得透，看得開這殘薄。也正是這種看得開，讓李寶莉對生活有了新認識，改了自己的脾氣，接受了姆媽的「忍」字訣。

自此而看，生活其實就是一場選擇，而且是條踏上了就不能回頭的選擇路。明白了忍字訣的李寶莉想沒想過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能忍著點生活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不得而知，但是我們也明白，即使想了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就是生活的殘酷。沒有預演，沒有綵排，怎麼選擇就怎麼一條路走下去。所以，前幾天轉了條部落格，內容實在勵志，很有意義：


我該考研還是就業？讀人資好還是會計好？這些都是偽問題。
你不能指望現在做了一個好選擇，以後就肯定有安全感。
真正優秀的人無論走那條路，都會努力讓他的選擇變成正確的選擇，
而不是做了一個安全的選擇讓自己變得輕鬆一些。
                                                   ——by @秋葉


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是明白寶莉在小說和電影說的那句話：你說是萬箭穿心，我倒說是光芒萬丈！

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小寶都是一個不討好的孩子。目睹過父母吵架，看到了父親被母親欺負，在心裡早就形成了陰影。而對父親自殺原因的調查更讓他恨母親，以致在母親供他到高考後反而趕母親出家，甚至還有臉要母親給她湊夠大學學費，逼得寶莉不得不去賣血。尤其是在電影中，小寶真真是三觀不正的典型代表。他爸和打字員這種有婦之夫和有夫之婦苟且是愛情，單身的母親和建建反而有傷風化！雖然小寶性格的變化有因果律的原因，然而，在成長中，男性角色的缺少，能夠給予他男性影響的缺失，也使得這個下一代男性更不可理喻。所以，小說中說：「這世道，男人不曉得講責任了，我們女人要曉得講」，完完全全的女性視角。

對於結局，我更喜歡電影版。一個俯拍的鏡頭，寶莉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離開了她當初拼命想要維持的家，和建建開始了新生活。不料，剛上車就熄了火。寶莉下來罵罵咧咧，踢了輪胎一腳，把車向前推了兩步。這就是生活。或許當初做了選擇不能再回頭，但是看穿一切，放下執著的時候，生活似乎也給了重新開始的選擇。然而，無論怎樣，生活永遠就像一輛不那麼順手的二手車，時時有熄火的可能，處處需要你下車推一把才能向前！

P.S. 顏丙燕的演技真讓人刮目相看，得獎實至名歸。演得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