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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邊界--Import/Export

进出口/寂寞边界/进出口

7 / 6,317人    141分鐘 | South Korea:123分鐘

導演: 伍瑞克賽德爾
編劇: 伍瑞克賽德爾 薇若妮卡法蘭茲
演員: Ekateryna Rak Lidiya Oleksandrivna Savka Natalya Baranova Natalja Epurea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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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武紀

2014-08-20 01:10:21

他們的生活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這篇文章和最近看的一部電影有關係,也和這半年多來注意到的幾個人有關係。

電影的名字叫Import/Export,直譯過來可以叫《進出口》。故事情節很簡單,敘事結構也不復雜。兩個主人公,兩條平行主線,沒有交集。一個烏克蘭女子Olga,單親媽媽,是一家小醫院的護士,生活貧困,離開烏克蘭來到了奧地利,做網路色情女郎、清潔工、給富人家當保姆、最後來到一家養老院做清潔工。一個奧地利男子Pauli,在維也納做警衛,值班時在停車場被一群流氓欺辱、丟掉了工作、欠了一屁股債(其實也就是幾百歐元)、無奈和繼父一起往東歐販賣舊的電子遊戲機。一路向東,到烏克蘭的時候,Pauli走出了旅館的房間,留在了烏克蘭。影片的結尾,Pauli獨自走在烏克蘭冬日下雪的馬路上;養老院裡,臨終的老人一個一個躺著床上。Import/Export的意思,可能指Olga和Pauli,為了改變自己的生活,一個從烏克蘭到了奧地利,一個從奧地利到了烏克蘭,但生活好像還是沒有被改變。

電影的風格是完全寫實。長鏡頭,對稱構圖,冷色調。沒有任何配樂。鏡頭冷靜,甚至接近冷漠。導演像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冷眼觀察Olga和Pauli的「生活」——也許更準確一點,「生存」,或者,比「生存」稍微多一點點,「生計」吧。沒有什麼人生目標、偉大成就、自我實現,也沒有什麼價值、激情、奮鬥之類的東西。貧困、壓抑、醜陋、卑賤…就是這樣真實,波瀾不驚。陰沉的冬天,骯髒的街道,破敗的旅館,養不起孩子的單親媽媽,身無分文的下崗警衛。除此之外,還有,養老院裡次底層的護士欺負最底層的清潔工、靠販賣舊遊戲機餬口的繼父帶著無比的「奧地利」優越感玩弄烏克蘭妓女。電影裡有很多暴露鏡頭,一樣的冷漠、骯髒、毫無生氣。這以上就是社會底層的Olga和Pauli,他們的周圍,和周圍的人。

電影說完了。現在再來說說這半年來我注意到的幾個人。第一個是「電梯駕駛員」。上半年去了好幾趟醫院,醫院裡的電梯是有「駕駛員」的。很多地方,比如說中關村的電子市場裡,也是有「電梯駕駛員」的。有一天我突然在想,不知道這些「電梯駕駛員」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我發現我無法想像,在一個小小的電梯裡站上幾個小時不出來、上上下下幾百次、說幾百次「您好,電梯上行」、「您好,電梯下行」、「您好,請問您到幾層?」會是什麼感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開電梯」會是什麼滋味?我也不知道,他們/她們在開電梯之外,是一個什麼樣的生活狀態?第二個我注意到的是一個年老的乞丐。有一天,天氣很熱,我開車走在四環主路上,遇到紅燈停下了。這時候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老人,拿著一個大刷子,二話不說就把前擋風玻璃給我抹了一遍。我正在心裡犯嘀咕,他走到車窗邊,攤開手掌,示意希望我能給他一點錢。我注意看了看他,大概70多歲,很瘦,臉上都是皺紋,彎腰低頭,攤開的手上也是溝溝壑壑。此時烈日炎炎,地面溫度可能有40多度,汽車在紅綠燈前排成長龍,呼呼的冒著尾氣。我拿出錢包,發現最小的面額是10元。說實話我覺得可能太多了,有點心疼。但我實在不好意思,於是就給了他一張10元。老人拿到錢以後,特別感激的看著我,連連給我鞠了幾個躬,然後忙不迭的拿著大刷子把車前前後後又給抹了一遍。紅燈變綠燈了,我開走了,從反光鏡里,我看見他還站在那裡雙手合十向我表示感謝,身邊是滾滾車流。每天每夜,數不盡的車輛在北京的四環路上來來往往,不知道這位在四環路上乞討的老者,他的生活會是什麼樣?還有,北京數不完的足浴店裡的洗腳姑娘和小伙兒、大大小小餐廳裡被呼來喝去的服務員…這些人,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的?我們和「電梯駕駛員」的交集僅僅是電梯上下幾層樓,和乞討老者的交集是高速公路上的一個紅綠燈,和餐廳服務員的交集是一頓飯的點菜、上菜、買單,和洗腳店的姑娘或小伙兒的交集是做一個足浴…以上種種的片段,短的十幾秒鐘,最長的也不過幾個小時。然後呢?然後他們就不存在於我們的視線中了。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以一種什麼樣的狀態生活著?我們一無所知,因為我們根本沒有想過去關注這個問題。

社會不可避免的有不同的階層,人和人過著不一樣的生活,這很正常。已經過著很好的生活的人,努力想過更好的生活,這也很正常。但是,崇拜和學習強者是人的天性,同情和幫助弱者卻必須是人的責任。如今是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據說網際網路上每天產生的資訊讓一個人看,得看1200年。這1200年中,有多少時間能分配給社會底層的人們?我們談商業模式,移動互聯,拆分重組,我們談政治格局,打老虎,拍蒼蠅,洗洗澡,做做夢,我們談美利堅,西方民主,我們談秦始皇,東方傳統,我們盯著爸爸去哪兒了,我們發現子怡沒去鳥巢,我們等待導師轉身,我們看著學員流淚,我們知道有錢的人,豪車豪門豪邁,我們知道有權的人,指示指導指引…我們談論這些,我們關心這些。但是,我們不談論電梯駕駛員,不談論高速公路乞討者,不談論洗腳師傅,不談論餐廳服務員,不談論Olga,不談論Pauli。我們未曾認真注意他們。可他們真實存在,存在於我們目光未曾投向的地方,存在於這個社會的巨大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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