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2 01:00:37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
我大概是鎮上唯一一個畢業後還留在家裡的女子大學生了。而且我的手機里連很熱絡的聯繫人都沒有。我自己都覺得像我這樣的人,怎麼說呢,沒用透了。
老實說,每天在家裡從白天躺到晚上,每次看到父親似有若無地打掃著衛生時留意一下我,我的心情就難以平靜。每當有人來家裡經營的體育用品店問詢時,他們向我投來的善意的問候和目光,都讓我不得不努力才能平靜而禮貌地回應他們。我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特別是只有父親在我身邊做著那些家常的事情。
我不會說話。我不知該怎麼回應別人,而且也幾乎沒有人搭理我。並不是因為人們對我冷漠,而是大家都有著各自的生活,然而我卻被屏除在外。總覺得別人的人生都其樂融融,只有我孤伶伶地在家裡裹著毯子吹著空調看永遠播不完的電視節目。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會給以前的同學發發簡訊,沒有人會打電話來找我。
每天一日三餐準點吃飯的時候,我更加覺得自己是個飯桶。要是父親隨意地輕視我倒無所謂,但是父親總是出於真心地關切我,我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我害怕面對所有和認真有關的情緒,只好拉開我身邊唯一的父親的距離,避免和他有過深的交談的機會。
我試著想過自己對未來的期望。結果我很懷疑自己的想像力,我試圖正兒八經地面對自己的人生,結果只能看見一個堆滿了類似小學課本作業抄破掉的文件袋用禿了的毛筆諸如此類的可以被人毫不猶豫丟掉的倉庫。
2
「你的髮型真好看。」
理髮師這樣對我說。我在鏡子裡笑的像一朵向日葵。她這句話讓我產生的情感與其說是對她的讚美的幸福不如說是我對她的短暫聯繫的幸福,我一直笑到她走開,臉有點發僵。之後我選擇帶著這個蘑菇髮型,去拍自己的第一套寫真。
2.2
說起仁,這傢伙是鎮上的中學生。他老爸開了一家照相館,那次來店裡買球鞋,我們就算是認識了。他比較遲鈍,也不大熱情。但怎麼說呢,我反而對他比較習慣。換了其他人的話,我可是要調動起全身的力氣去應對的,就會十分緊張。
照相館裡非常安靜。我站在背景幕布前面,仁慢騰騰地打開鏡頭蓋,他問我想要拍什麼樣的。我不知道手腳怎麼放,只能儘量嘗試著解釋。我最後說:「要有透明感。」仁點點頭。最近我常常在思考一件事,如果凡事只憑想像而不行動,那就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也不必嘗到失敗的苦果,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海闊天空的想法進行。我也如此,我多半的想法都僅止於記錄。
我像一隻剛出生的雞蛋,光滑的、純潔的在鏡頭前曝光了。
3
那天我騎著車,兩隻手無感地握著把手,低垂著視線。我看見大學同學正坐在前方的長椅上,但我絕無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社交辭令,於是我加速騎走了。但是她喊住了我,跟我熱情地敘舊,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坐在單車上的平衡,雖然身處平地,我卻覺得身體晃動的厲害。另外一個朋友的車開過來了,她和她熱切地招呼著,我勉強道別,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我聽見她們彷彿笑著說了些什麼。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兩手撐著下巴出神地發獃,然後在腦海中開始想像起自己未來的生活。我沉浸在想像的樂趣中。它的優美的流暢的動線讓我分外輕盈,我輕輕鬆鬆地即穿越到了未來。儘管如此,我還是無法在生活里下定決心,這種憑空的不具實體的空虛感令我受到了現實的打擊。
4
仁的父親來訪。
他很客氣地朝我打了招呼。隨即又把站在門外的仁叫過來。
他看了看仁,又看了看我,只是尷尬地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拿出了一個紙信封。
我的臉色肯定是僵硬了。父親從我身後探出頭來,納悶地問怎麼回事。但我的眼神呆滯。仁羞愧地不敢看我。
在拍照的時候,我鄭重地拜託過仁:「這件事,誰都不能告訴。」
5
天上罩著一層灰雲,顯得有點陰暗。即使是夏天,可能是傍晚的關係,樹上的細長的樹枝正隨風搖曳。我站在照相館門前。
仁和他的嬰兒肥的女友正推著車慢慢走近。
看見我,仁不由自主地站住了。我招手叫他過來。
他有些不情願。
我讓他陪我去個地方。
他推脫說自己有點忙。
結果被我在腦門上打了一下。
我們到的地方是一個原石裝飾品工作室。工作室老師曜子正是前不久被介紹給父親的對象。我讓仁去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不出所料,是個很溫柔的美女。聲音溫和、沉著,能輕易地拉近與人的距離。
我在堂屋裡吹著電風扇,裝模作樣地說起了曜子的傳言。父親很不高興,他說我把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當作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實在講述,而謠言就是如此產生的。在夏季即將結束的這一天,風扇的聲音隨著我滿心的驚愕而逐漸模糊。我已經感覺到,這一天已經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6
我獨自跑去了曜子的工作室。
在別的學生都離開後,我和曜子一起完成我的作品。
我巴巴地告訴她父親在家裡的惡習,她瞭然的微笑映在我眼中彷彿針扎般刺痛。
7
我把這種事,這種事就是「父親這一次或許真的要和人結婚了哦。」告訴了母親。母親在電話裡輕輕嘆息著,「我和父親離婚這麼久了,彼此都有自己的生活,連姐姐也早已獨立了。到了這種時候,還在說這種話的只有TAMAKO了呀。這種事情媽媽是沒法幫忙的。」
8
仁坐在我身邊的長椅上一口一口吃著雪糕。
我的心情不再動輒為一些以前擔心的小事起伏不定。在不知不覺間,我變得堅強了。
我問仁,那個小女友好久不見了。
仁說兩個人已經分手了。在我問到為什麼的時候,仁冷漠地說:「不知道,只是忽然之間消失了。」他說罷起身踩上單車走了。
我感到不可思議啊。「忽然之間消失什麼的,真是好久沒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