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15 09:3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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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溥儀哭喊著狂奔穿過相對高聳的紅牆之間狹長的甬道,抬轎子的太監飛撲出宮門,血紅的大門關閉了,鏡頭拉遠,空蕩蕩的紫禁城裡孩子哭喊阿嬤的聲音遠近迴響,白玉欄杆層層又疊疊,身著錦緞的宮女太監們長跪不起。她不是我的乳母,she is my butterfly。
無數雙太監的手隔著白茫茫的大帳子將幼主擁裹在其中,他瞇眼在當中迴旋翻滾,翻過來倒過去的,在這深宮禁地內,只有他們是他的入口,他出不去。少年的主僕遊戲充滿了迷濛的情色意欲。
少年溥儀孤單單的身影騎著自行車,瘦削細長的脖頸拖著辮子和身後飛起的黃褂,他飛過廣場上的積水,碾碎了夕照。他望著外面的世界,光在他臉上消失成一條細線,open the door。侍衛們跪下了。open the door!身後的宮人們跪下了。他的secret被摔死在高聳的紅門上。沒有人打開門。
夕陽的光輝下紫禁城的金瓦彷彿是雲端冰冷堅硬的麥田,他在上跌撞奔走,幾欲跌落,讓我出去啊,我要回家。頹然跌倒,仰面躺在這片冷冰冰的金壁上,他看遠處的高牆宮殿樓宇,迷迷濛蒙的,他看不見,他的butterfly飛走了。
再過一兩年你就會高過我了吧。是的,皇帝願意看看皇后的面容。她衝他笑,銷魂奪魄般的。不見面目的一雙雙手剝掉繁瑣華貴的衣裳,皇后婉容袒露在年幼的丈夫面前,好像剝了殼的蝦露出粉色的軟肉。她教我快步舞,皇帝可知道快步舞?我喜歡他。我想我會喜歡他的。
絲綢被衾下游蛇的手,青年溥儀眼神銳利,我要內務府的帳目。三人溫香軟玉的低聲嬉笑,汗沁沁,涼溫溫,忽而推門跌入的總管,庫房失火了。窗戶上的火光燒成明晃晃的紅色,映的屋內一片通紅。
文繡摘掉帽子丟掉雨傘,她驚笑出來,不,我不再需要雨傘了。
我該怎麼向你道別呢?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莊士敦沉默而決絕的背影,身後跟隨著宮廷樂師,以中國樂器奏響Auld lang syne,他回頭並不望向溥儀,轉身走進了夕陽的煙霧中。溥儀坐在車裡,沒有動。
中國背叛了我。
他身披玄金龍袍,氣宇軒昂的穿過列隊的日本軍官,一切事物在風中獵獵,面對他的只有檯面上一把孤獨的龍椅,他像一個真正的角那般,不卑不亢,敬天,敬地,敬太陰,敬太陽。我恨中國。我真的恨你。川島芳子飛行帽下的熾烈嘴唇貼近了婉容的耳根。
慶賀滿洲國成立的酒會上,婉容拖曳著長長的禮服,在鏡子前面坐定,一片一片一口一口的吞下瓶中的花。滿洲國皇帝萬歲!眾人舉杯。月光下清冷的房間,川島芳子剝落她的絲襪,細細的舔舐她的腳趾,只因為我給了你你想要的。她擰過頭,眼裡含淚。
逼仄的室內,三個面目醜陋如惡鬼的監獄管員,正當中的那個臉色煞白,兩腮泛著潮紅,沒有眉毛,我們從不教人悔過,因為我們知道你的一切!他大吼,你就是叛國賊!你就是漢奸!他的臉迅速的漲紅,漲紫,兩腮抽搐,彷彿一隻剛剛漿好的臉譜。
紅牆綠畫,學生們的遊行隊伍在跳舞。
老年溥儀夾雜在人流當中,隨著信號燈由綠轉紅,好似蝦米一般的湧入了街道。
他花了一角錢門票,慢慢地走進故宮的紅牆內。他走過金水橋,越過禁止入內的標牌,走上通向太和殿的高高的石階,他回頭左右看看,夕照拉長了他的影子,把他隱入欄杆的陰影。紫禁城恢宏之極。
1908年12月2日,他奔出正殿的門檻,追逐著緩緩升起的黃綢,他的腳下,大臣們像風吹麥田一樣層層的跪倒,年幼的他卻走進這金黃的麥田之中,搜尋著一隻不斷鳴叫的蟋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