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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0--The Eternal Zero

永远的/永遠/

7.3 / 2,198人    Japan:144分鐘

導演: 山崎貴
編劇: 山崎貴 林民夫
演員: 岡田准一 三浦春馬 井上真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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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大衣

2014-09-17 06:26:22

看上去很美


2013年年末,一部以零戰飛行員為主角的電影橫空出世,連續8周蟬聯日本票房榜第一、累計票房超過86億日元,成功邁入日本影史本土實拍電影票房前六位。一石激起千層浪,評論界立刻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肯定派和否定派勢不兩立。與此同時,雅虎電影的相關條目下,以淚洗面的觀眾留言不計其數,在滿分為5點的評分系統中高達4.14點。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2013年的除夕之夜看過此片後,更是大呼感動,直言被結尾最後一個鏡頭所衝擊。這部改編自百田尚樹同名小說的電影名叫《永遠的0》。毫無疑問,它成了2014年日本最具話題性的電影作品。不出意外的話,它將在年關之際同時出現在各大十佳和十差的榜單之上,再次踏上潮頭,引發一場對戰敗國視角下的戰爭電影的激辯。
作為一部票房大獲豐收的娛樂作品,《永遠的0》無論在人物設置、故事展開,還是兩條時間線的結構把握上都堪稱合格,尤其在特效製作方面,擁有科幻電影拍攝經驗的山崎貴導演交出了一份不遜色於好萊塢的優秀答卷,在航母和戰鬥機的刻畫上,以簡潔而乾脆的風格超越了他的前作《宇宙戰艦大和號》。再加上山崎貴導演嫻熟於心的感傷情節劇套路,《永遠的0》呈現出了可觀的賣相。一切都看上去很美,但也僅僅是看上去很美罷了。在這種感傷主義手法面前飆淚的,也只是一批習慣了煽情電視劇的觀眾和鑽在民族自我膨脹意識中的人,他們急欲復甦一種鐵腕形象。
影片在感傷情節劇的外觀之下,試圖用一種偷換概念的方式包裹進一層極具野心的宣傳企圖,把國家機器和一個集體的罪惡淡化進對個體崇敬的背景之中,不遺餘力地突出個體作為受害者的身份,如何頑強地找到一種方式,以愛的名義為自己的生命進行抗爭。影片遭致反感的地方還在於它狡猾地設置了兩個時空的呼應關係,詭辯式地利用了幾代人的多個視角去講述一個尋祖的故事,從而給各個年齡層的觀眾都設定了一個情感投射的對象,但這顯然是一個有意為之的大坑,等待著大家往裡頭跳,然後對其進行赤裸裸的情感綁架。血脈的繼承意識貫穿全片,昔日的戰場真英雄和努力活下去的典範成為如今日本青年人理應崇敬和效仿的楷模,為了傳達這一點,作者們光明正大地讓岡田准一飾演的宮部久藏駕駛著零式戰鬥機飛過現代東京的高樓大廈,上演一場祖孫之間的隔空對話,這是令無數人動容的一幕也是令人反感的一幕,因為這裡面充滿了油滑的曖昧。
作為飛行高手的宮部久藏一直擔當著否定「特攻」(敢死隊)的功能,他拒絕參加「神風特攻隊」,成為軍中人人唾罵的懦夫,他維護學生的信譽,鼓勵戰友愛惜生命,這一切都與軍部的意旨相違,看似一場為愛而生的讚歌,但最後卻極盡筆墨鋪陳出一場宮部久藏的「特攻」壯舉,回到了美化「特攻」的邊緣,一個徹底反對「特攻」的作者此時最有力的話語應該是去表現他曝屍大海的淒涼,而不是定格在宏大的配樂里。
片中有一場戲,現代時空中飾演宮部久藏外孫的三浦春馬去參加一場同學的集體約會,三浦春馬在餐桌上不合時宜地與朋友談論起「特攻」的事情,朋友認為「特攻」與恐怖襲擊別無兩樣,三浦春馬卻動了怒,極力解釋「特攻」的對像是具有殺傷性的航母,這與以平民為對象的「恐怖襲擊」有本質區別,當朋友繼續發表自己的見解時,三浦春馬卻拍案而起,憤然離場。《永遠的0》對於戰爭,對於「特攻」的討論正如這場戲一樣,簡單而粗暴,充斥著自圓其說的邏輯。
討論《永遠的0》繞不開原著作者百田尚樹,他認為他在《永遠的0》中堅絕地對「特攻」進行了否定,「對戰爭的肯定一次也沒有」,主題是「活下去」,是「讓大家不要淡忘戰爭」。這些回應看起來理直氣壯,但仔細想來卻不乏詭辯,因為他的否定戰爭是建立在日本作為一個受害者的角度而言的,在《永遠的0》中,軍部和上級的命令直接危害的是作為工具存在的士兵。但他忽略了一個戰爭發起國視角下討論戰爭的二難困境:個體在集體蒙蔽之下的犧牲值得敬畏,但集體的罪惡卻必須否定。有人會認為,我在觀看個體的生命之歌,你怎麼老扯集體的戰爭罪惡。事實就是這樣的,任何對於個體的塑造都繞不開後者,凡是繞開,便只是一場膚淺的娛樂。百田尚樹曾經舉過一個可笑的例子,在支持日本修改「憲法第九條」(日本憲法中較為著名的一條,主要內容是「放棄發動戰爭的權利)時,他認為:如果別國進攻日本時,把「憲法第九條」的擁護者送上前線,讓他們站在敵軍面前大呼「我們國家是有憲法第九條的,請立即撤退!」,假如「憲法第九條」真的有威力的話,戰爭就會停止,世界將見證奇蹟,人類的歷史將會改變。這段發言與《永遠的0》雖然沒有關係,但這就是他的邏輯。
有意思的是,在對待一段罪惡史的電影化處理上,隔著大海的我們也一樣。前者虛構了一段為愛而活卻最終隕滅,但「精神永垂、浩氣長存」的故事來激勵後人,使他們在無意識中對歷史進行了選擇性遺忘,而後者則把一場浩劫只顯影為一段溫情守望的悽美戀情,等待一場歸來。二者看上去都很美,想起來卻有一股惡氣。

原載於《電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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