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人性碎片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故事發生在深圳，一個因為經濟的迅速膨脹而崛起的大城市。各色的方言彙集，不斷出現的火車站，地鐵站，車站，行色匆匆的人群，都展現了這個城市在突起的過程中無法避免的流動性，這也為鵬鵬被人販子抱走埋下了伏筆。劇中的很多場景最大化地真實再現了城市生活中的混沌感---從最開頭黃渤（田文軍），網咖老闆，爬上梯子在雜亂無章的一堆網線中尋找紅線，亂搭亂建的小胡同混雜著各色方言，稀稀拉拉地掛著或者貼著各種廣告，不斷出入的自行車和門口大院的各種小轎車形成的貧富懸殊對比，這個城市燈紅酒綠的背後一面的雜亂令人產生一種無奈的麻木--這似乎就是生活的常態，或者說是寄居在這個城市背後小人物的生活常態。
　故事的角色安排很真實，貧富的懸殊更進一步突出了大城市中小人物的掙扎。黃渤的演技不說了，痞子的精氣神褪去了，但留下的仍然是帶有一點蠻勁的固執，不認輸。黃渤（田文軍）和郝蕾（魯曉娟）飾演的是一對因為價值觀分歧而離婚的夫妻。陳導台詞很到位呀，黃渤的一句：「這就是我們倆最大的不同，你不認命，我認命！」把來送兒子過完週末的媽媽---郝蕾嗆得沒話說。孩子丟失之後，黃渤無心經營生意，連房租都交不起的節骨眼還湊了幾萬塊，千里迢迢去河北尋孩子。被一幫流氓騙得逼到橋上拿著一把匕首，最後只能跳河的時候，一句「求你們了，這是救命的錢」---太酸楚。
　郝蕾飾演的魯曉娟或許相對要不那麼窮酸一點，有一個像模像樣的180+穿著考究行為低調的丈夫，能有自己事業並且在空隙能給兒子買漂亮蛋糕的中產階級。然而這個女人在電影中的隱忍，痛苦，絕望絲毫不比黃渤少。郝蕾顯然是已然成為了這個城市的中層，和田文軍離婚，再婚，只能每週見兒子一次。她再不捨也只能把兒子送回那個開網咖，滿嘴方言，帶著兒子玩「連連看」的法定監護人田文軍那裡。她因為兒子丟失自責，內疚，失眠，抑鬱，因為這個插曲幾乎將新組建的家庭推向破裂的狀態。（不得不佩服編劇的細心，在她進行心理治療的時候居然編出『醫生我沒病，您能不能叫我老公不要在我這種狀態下還對我提出性要求』這樣粗糙卻真實的台詞）。
　尋子情節幾乎佔到劇情一半。絕望感一直貫穿至劇中。最令人窒息的片段是一車丟了孩子的爸爸媽媽假扮成旅遊團尋孩子，在路途中發現一個裝滿麻袋的可疑車輛，狂奔幾十里追到司機，連滾帶爬把麻袋搶過來打開卻發現只是偷運的猴子的時候，最後的希望瞬間被澆滅的黯然。那種石沉大海的絕望，絕對不是你我能感受到的，我能聯想到的，可能就是前不久MH370失蹤時候家屬在等待中不斷失望的那種絕望。
　這個絕望感導致在看下半場趙薇的出場時，對一個農村婦女折騰的最好結果都不抱希望。趙薇也是敢拚啊，卸了妝，大大的眼袋，蓬亂的頭髮，低頭在派出所喃喃道：「我老公是老實人，他不會幹出賣小傢伙這種事的。」這樣一個農村婦女，也只能做出願意賣地，願意奉獻自己身體來換證據，要回女兒這樣的程度。即便她撒潑，蠻橫，一點都不美，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她也是可憐的。丈夫是人販子，人死腳一蹬留下她一個毫不知情卻被扣上「人販子老婆」的農村婦女，她又錯在哪裡呢？她已付出了一個農村婦女能付出的所有一切--「地」和「性」，她為她丈夫贖罪，可是誰又為她說一句話呢？
　當然，儘管問題重重，這並不是一個悲劇結尾的故事，至少是不錯的結果。田文軍和魯曉娟最後找回了孩子，儘管趙薇飾演的李紅琴沒有拿到孩子的撫養權，但是意外懷孕的結果讓人驚也讓人喜。導演沒有採用大宣洩大團圓的感情表達方式，所有的感情都是不直書一處筆墨卻頗具張力。對孩子的牽掛是核心情感，張譯和張雨綺飾演的夫妻在尋找兒子六年無果後決定生第二胎，張譯卻在酒席中途黯然離席，躲在人後痛哭流涕，他認為自己對不起孩子，放棄沒有結果的追尋是在向沒有希望的人生道別，卻是「背叛了」自己丟失的那個孩子。自我的解脫在對孩子的牽掛面前不足為道，父愛情深，滿腔眷念剪不清理還亂。
　除開「親情」這條主線，導演很有分寸地控制了其他感情線的發展。這個故事中沒有什麼出彩和驚喜的奇蹟出現，反而更多的是混亂---「打拐法」和情理的衝突，資訊的滯後和執法的低效帶來的悲劇，貧富不均帶來的種種隱患，知識斷層導致的種種遺憾。最重要的是，片子中大量充斥著不懂法卻犯法，懂法也犯法的例子，監獄中那些販賣兒童和婦女的人渣相簡直令人作嘔。我最愛看的片子大抵也是之類，現實並不美好，你我認識到的生活就是這樣，情緒若在那裡，又怎會需要煽？因為是根據真實故事改編，這個故事的公益價值又增加了不少。個別人物的性格安排也實在令人能理解。魯曉娟老公的情緒崩潰和發洩，網咖房東的尷尬和直白，以致於四川口音的工友的懦弱和低俗，導演給我們展現的是一個絕對不美好的社會，甚至是略帶殘酷的臨摹。
　而正是因為這樣，那支離破碎中的一絲人性溫暖才那麼珍貴。田文軍和魯曉娟這對離婚的夫妻因為找孩子有了多說幾句話的時間，倆人沒有大擁抱，大團圓，卻點點滴滴透著對彼此的了解和理解。
　「你臉色不好？」
　「你睡著好嗎？試試這個吧，喝了能好睡點。」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那些沒有說出的話和看在眼裡的疼，是一對夫妻褪去愛情和激情之後因為苦難而形成的理解和默契。
　宣洩的感情永遠沒有流露出的好，流露的感情永遠沒有隱藏著的好。在這點上，我給黃渤和郝蕾的演技點個讚，也為導演尺度的把握和感情的拿捏點個讚。
　佟大為飾演的律師和張譯飾演的尋子互助小組組長是片中少有的帶有英雄光環的角色，佟大為從出場的痞子相到最後孝子和英雄角色之間的巨大反差，使得這個故事在絕望和混亂中有了一絲希望的光芒。而張譯飾演的組長，有善行，有酸楚，有憤怒，有義氣，性格飽滿真實，情感分寸拿捏極好。
　這是一個沉重中絲絲扣著人性牽掛和眷念的故事，導演的功底很到位，編劇的台詞和細節刻畫都可圈可點。片名取為「親愛的」，片尾曲是「親愛的小孩」，點點滴滴唱不盡父母對孩子的情深意切。海報卻是一個小女孩伸手拭去爸爸們，媽媽們臉上的淚花，我想這「親愛的」也應該是孩子們對爸爸媽媽們的一句呼喚。
　現實不美好，但仍然有「親愛的」在身邊就是一種美好。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