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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Dearest

亲爱的/亲爱的小孩/打拐

7.6 / 2,653人    128分鐘

導演: 陳可辛
編劇: 張冀
演員: 趙薇 黃渤 佟大為 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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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末路

2014-09-28 19:40:53

生母殤,養母慟——《親愛的》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我幾乎是從片頭哭到片尾,電影散場大吃了一頓甜品才稍微緩過來。遇到虐小孩這種劇情我實在無法冷靜,當然這片主要是虐大人。

感謝陳可辛讓中國的商業院線里出現這種電影,也祝福它大賣。我以為中國的大螢幕只接受夢境,無論是美夢、惡夢、還是中國夢。可能是獨立電影的境遇讓我模糊地以為:實拍當下本身就是對社會主義的一種嘲諷或者妨礙。所以當這個新聞改編的故事從一個類似楊箕村那樣的地點展開,我感到一種在地意義上的別開生面。

當然《親愛的》總體來說還是在商業片的範疇內,它的敘事和表演都是通俗劇的路數,儘管它充滿了紀錄片式晃動不安的鏡頭,也具有一定的社會批判意識。我知道它勢必會喚起一定程度的社會關注後,特意選擇了一個商場內大影廳的週末場,上座率大概百分之八十。鄰座某位聒噪的女朋友全場給她男友加開了一條註解音軌,參照她的熱情曲線,電影的規模如果能控制在一百一十分鐘左右可能更理想。我個人也覺得在趙薇終於出鏡的那場生身父母和養母奪子高潮戲之前,戲劇節奏略顯鬆弛。儘管前半部份是講失子的劇痛和尋子的無望,而這個過程的延時也確實能夠參與痛苦的表達。影片用力更著重的後半段是我非常欣賞的。

我一直焦慮我們對社會熱點的消費。話題對我們的喚起是容易的、激烈的;可是我們的自愈能力也太強了,篇翻得太容易、太輕快了。面對再震驚的社會悲劇,我們一起痛哭流涕,一起辯駁叫罵;也能夠一起從熱切關注中得到迅速及時的消解。不合時宜地說,這就像一場狂歡。這個速度之快,也是人情冷漠的表現。比如至今仍舊下落不明的馬航,幾百條人命隨著新聞時效的過期而被遺忘了,還沒能過得去的只剩下當事者的至親,終究時間會讓大部份至親也過得去。最終這既不是道德緯度的問題,也不全是感情層面的問題,我覺得只是動物求生的天性。再痛不欲生,生者也要活下去,人已經表現得很長情。

影片裡韓德忠發起的尋子互助組織的種種洗腦式口號、唱詩,很像傳銷團體。很多觀眾都笑了,我還哭得更凶,這些父母在悲痛的時效也許將要過去時,逼迫自己綁架自己。不再生育、不斷尋找,抱著團把自己剔除在正常生活的可能性之外,這種偏執已經變態,讓人悲慼不已。韓德忠這個人物把這種有意識的自我麻痹、自我摧殘的前因後果描畫得非常清晰和完整。他作為父親,一定要把偶然的事故歸咎到自身造下的業障,這是非常東方的世界觀。他為自己的過失找一個因果輪迴的依據,期盼消業能挽回愛子,卻只是把自己纏繞得更深。田文軍在警局看到自己一時貪圖小利招攬下生意的肇事混混,阻止他們鬧事才疏忽了兒子釀成大禍,這也像是宿命論。從此田文軍把自己驅上一無所有的不歸路,只有找到兒子才能找回自己生活的初衷。海邊那場雨和酒,像是微渺的希望給這些父母偷來的一點快樂,讓觀者異常心酸。

如果電影對這些心碎父母的直擊能讓我們更多地感受到拐賣兒童後續對受害家庭造成無止境的痛苦,會不會讓我們以後集體的應激反應更持久和有效,能喚起社會承擔更多安撫善後的責任。當然我也懷疑要求集體為他人的痛苦延長自己的痛苦,把這個當作社會道德進階的表現是否也很變態。

《親愛的》後半部份關於被拐賣兒童回到原生家庭後,孩子和家長創痛的漫長修復,作者消除了施害和受害的對立,建立起孩子和生、養者之間血緣和親情兩難割捨的矛盾。很多觀眾痛罵拐孩子的男人,其實他就是壞,也並沒有很惡。導演對這個電影裡核心悲劇的始作俑者並沒有窮追猛打,田鵬在街頭被拐走的鏡頭是有遮擋的,這不是蓄謀,而是留有偶然的餘地。這個拐子直接把孩子送回老家讓妻子撫養,是某種彌補自己不能生育的作為,這當然非常自私,可是這與販賣兒童獲利或殘害兒童驅其謀利的行為性質也不盡相同。這也是造成後面生和養兩個家庭同為受害者局面的起因,影片中道德的複雜性也由此而來。最後關於那個女孩到底是「撿的」還是「拐的」的模糊處理,我認為也是在削減拐子絕對的惡。導演無意去寫惡人,只是在寫可憐人,因為更多的是可憐人。

郝蕾的表演低調內斂,區別於田鵬,也區別於李紅琴,讓魯曉娟的母親形象鮮明生動,沒有淹沒在一群相似遭遇者裡面。原本魯曉娟也爭取過兒子的撫養權,無奈只能做週末母親,她似乎把孩子和再婚生活處理得不錯。初失孩子,她求助於現任丈夫,展現妻子的依賴,之後她漸漸徹底逃避了妻子的角色,變成一個純碎的母親。當愛子失而復得,她用全部去彌補自己當時「沒回頭」的過失,和作為母親對兒子成長兩年不在場的失職。最後她從別的生活空間中抽離自己,這顯得很「非人」,這種過於專注的母愛勢必為以後埋下隱患。可見曾經失去孩子的創傷對她生活造成的損害根本無法修復。

趙薇豁出去的表演非常夠看,李紅琴這位母親實在無辜,這個女人實在無辜。她對丈夫「撿」回來的兩個孩子視如己出,這是被拐孩子不幸中的幸,也是受害家庭的不幸和幸,更是她自己的不幸。她對母親形象的自我認同簡單而絕對,她對所有受害者父母都充滿負罪的懺悔,又非常堅持地爭取自己作為母親的權利。她的單純和母愛,考量著法律和道德的鐘擺,牽繫著養子感情歸從的尷尬,也打動了孝子律師為她伸出援助之手。當最後李紅琴知道自己先天做母親的權利被丈夫矇騙剝奪,她徹底崩潰,痛不欲生。她至此所有的悲劇都因為不知情,諷刺!

非常節制地,故事結束在眾人依舊困頓的處境裡,但似乎又都有了一點希望;就像現實生活中人們不斷地受傷,不斷地掙扎,卻也生生不息。

通片導演確實抖了不少聰明,但確實也描摹了社會眾生相,質疑著制度和秩序的不公正、不合理、不近人情,傳遞著人文關懷。儘管戳痛和揭露都有限,我覺得它作為一個流通的商業電影,已經很走心。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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