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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Dearest

亲爱的/亲爱的小孩/打拐

7.6 / 2,484人    128分鐘

導演: 陳可辛
編劇: 張冀
演員: 趙薇 黃渤 佟大為 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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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糊

2014-09-28 22:17:21

目前來看,本年度國產片中我最「親愛的」


        我號稱是非一流評論中文風最為彪悍的「吐槽」碼字機,在一片盛讚中安排我來給《親愛的》寫一篇評論絕對體現了非一流老闆們想要獨闢蹊徑、獨樹一幟、獨領風騷的良苦用心。因此,我從進到電影院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來罵人的,從龍標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是來找碴的。但是影片的最後一個鏡頭結束了,群星演唱的片尾曲《親愛的小孩》也結束了,我只好認輸了——這是一部好電影,是目前為止今年國產片中最好的電影。

        一部傑作,要有普世的情懷、完整的故事、流暢的敘事、精巧的鏡頭、恰當的表演以及努力隱藏卻往往「欲蓋彌彰」的導演性格。《親愛的》都做到了,而且做的相當好。給一部傑作寫影評,看三遍以內不要張口,看十遍以內不要動筆,看二十遍以內不要說你可以遊刃有餘地掌握「闡釋」與「過度闡釋」的邊界。這部電影我只看了一遍,所以這不是影評,這僅僅是一篇觀後感。觀後有所感,以「感」為主,不敢妄「評」。

        將近兩個小時的電影,我只找到了一個可以稱其為問題的問題,那就是音樂過於飽滿。這一部正常的華語電影中,好的音樂往往是提升電影觀感等級的重要工具,它可以使不入流的電影變成三流,比如《後會無期》;使三流的電影變成二流,比如《觸不可及》;使二流的電影變成一流《墮落天使》,使一流的電影變成大師之作,比如《臥虎藏龍》。但是在這樣一部以感情的內斂為主打品牌的電影中,音樂上的不節制很可能會使觀眾產生濫情的不適感——當然,《親愛的》還不至於這樣嚴重,畢竟傑作的意思就是短板也不能短得太厲害,現在的音樂處理只是會讓人有些時候覺得不太「藝術」。舉個例子,韓總帶隊去找被捕人販子尋子,夜幕降臨大家圍坐喝酒的段落,如果在音樂上稍加克制,前後一段時間之內都沒有無聲源的音樂效果,那麼韓總喝醉時的那一首小曲將會是多麼的淒婉動人。雖然現在這段依舊還可以稱得上是點睛之筆,但是因為前後音樂鋪陳太多,顯得亮點便沒有那麼「亮」了。

        說完了最明顯的問題,說說我初次觀影之後捕捉到的幾個該片特色。首先便是敘事結構的創新。寫人還是寫事一直以來都是敘事性作品的兩難之爭,無論是小說、戲劇還是電影。文學上寫人寫得好的是茨威格,寫事寫得好的是巴爾扎克,用人寫事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用事寫人的是毛姆。電影上呢?電影上寫人寫得好的是蒂姆·波頓,寫事寫得好的是希區柯克,用人寫事的是呂克·貝松,用事寫人的是伍迪艾倫。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親愛的》無疑是寫人的作品,很明顯這應該是主創在策劃階段就定下的基本綱領,因為其整體結構採用的便是「珍珠綴連式」的人物傳記集合——每一個人物都有屬於他/她的矛盾糾結,每一個人物都有他/她逃不掉的悲歡離合。因此,主線基本上可以概括為:捨命尋子的屌絲父親—被動人販的農村母親—良心發現的無良律師。可以看出與官方宣傳海報上的三個人物特寫相得益彰,直截了當地展現了整部影片的故事框架。內容紮實的主線背後穿插著同樣具有強烈戲劇性的附線:犧牲自己為孩子的城市母親、善良忍讓但不堪重負的繼父、號召眾人絕對不向命運妥協最後自己卻不得不向命運妥協的成功商人……一連串的小人物背後是一連串的現實生活,真實,溫暖、殘酷卻又讓人無可奈何。什麼是有誠意的電影?就是把向觀眾叫囂自己很有「誠意」的時間拿來踏踏實實做功課的電影。沒有人會說《親愛的》是一部很有誠意的電影,因為它所完成的不止是「有誠意」這麼多。

        鏡頭運用上的特點在於導演有意模糊了刻意象徵之後產生的隱喻性色彩。對這一點的探討,完全基於個人的審美偏好,希望各位看官求同存異,共同探討。我們都知道,視覺衝擊是最容易讓人產生情感共鳴的方式,動物和孩子則永遠是賺取觀眾淚水的有效方式。想讓觀眾流淚很簡單,尤其是中國觀眾,只需要讓一隻被遺棄的金毛狗在雨夜裡苦等主人三天或是讓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大喊三聲「媽媽」……讓觀眾流淚是基於生物學原理的技術活,與藝術沒有關係,否則就會犯下《歸來》的錯誤。《親愛的》既然選擇了這樣一個深人人心接地氣的社會問題題材之後,感人至深、引起共鳴應該便不再成為主創的核心問題了,反倒是如何消解掉這種廉價的催淚彈使影像言之有物,使觀眾情動而心動便成為了首要目標。
        
        我認為陳可辛導演最後選擇的途徑就是用隱喻消解掉象徵的枷鎖。「象徵」在英文上與「符號」是同一個詞根,因此象徵的修辭手法往往具有很強的符號學特徵,大多數時候是一物對應一物的「一對一」的關係,本體和喻體之間有比較強的固定的對應關係。而隱喻則不同,隱喻更多的是一種「一對多」的關係,一種符號化的圖像背後往往有著多種含義,這樣一來闡釋的空間變得廣闊了,其影像韻味也就變得綿長了。讓廉價的淚水消費轉化為藝術欣賞的途徑不是給情感兌水,而是讓感人的圖像承載更多的意義,使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感性被激發得極其活躍的同時,理性也能產生激烈的躍動,這樣就可以在獲得感情宣洩的同時獲得哲理思索的快慰。

        舉一個例子——動物意象的運用。《天註定》的資源在網路上迅速流傳開來之後,有一大批專業影評人和一大批非專業影評人針對其中動物意象的使用進行了豐厚的闡釋並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專業有專業的精闢,非專業有非專業的精彩,但是有一點是達成一致的賈樟柯在《天註定》中對牛、猴、蛇、老虎等動物鏡頭的使用是一種象徵思維,即每一個段落都有一個核心的動物形象,對每一個段落的主題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圖騰的概括作用。有了典型的「象徵」舉例,就會使我們更好地理解《親愛的》的隱喻思維。臺階掩映下的小貓,韓總故事裡的猴子,被尋子的父母營救下來的猴子,一閃而過的黃狗……動物意象的運用絕對也是本片一個突出的形象特點,但是每一個意象本身似乎又沒有明確的指代含義,而是幾個意象雜糅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似有似無、若隱若現的意味深長。這就像是遮蔽了「斷腸人在天涯」的「枯藤、老樹、昏鴉」,一旦意象排列的目的不再單單侷限於最後的點題,那麼意象就被從「象徵」中解放出來了,就有了更大的闡釋空間,有了「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的可能性。
        
        動物的意象僅僅是一個例子,類似的隱喻鏡頭還有很多。比如全片的最後一個鏡頭,高強度對比的一個精神鏡頭,前景是發現自己已經懷孕的蹲在地上痛哭的農村母親,後景是一臉驚愕回望著她的推著輪椅上媽媽的律師,鏡頭一點點地拉遠,周圍一點點變暗,醫院走廊的亮光與其投在地面上的光亮漸漸形成一個輪廓鮮明的長方形,像門,像窗,像旋轉九十度的螢幕,像變了形的偷窺鏡頭……沒人能說得清它到底像什麼,但每個
人都會覺得它像點什麼。

        藝術的大乘和好酒類似,都是混沌。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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