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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Dearest

亲爱的/亲爱的小孩/打拐

7.6 / 2,484人    128分鐘

導演: 陳可辛
編劇: 張冀
演員: 趙薇 黃渤 佟大為 郝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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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rleysays

2014-09-29 22:32:45

誰是誰最親愛的


文/夏麗檸

電影《親愛的》開演第一鏡頭:扮演田文軍的黃渤站在高處瞅著纏疊一起亂糟糟的電線發愁,他說他原來做標記的紅線找不到了,不停地找,可那紅線在風裡飄呀飄,不知墜落何地。

人生有命,由生赴死,彷彿道路筆直,孤單來去。可人類繁衍卻讓這路途多了牽伴,你的身體裡流著別人的血,你又把你的血注入別人的身體裡。血緣的天性讓人溫暖,但是血緣之外的際遇卻像一面鏡子照映真實的人性。

《親愛的》是很應景的題材,生兒育女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從多子多福到只生一個好,中國社會經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直到今天還沒結束。從越生越窮的每家五七八個孩子,因為養不起而送人或過繼別人去做養子,到只生一個,是家裡的小皇帝,再到最賺錢的兒童經濟,不管奶粉還是教育。孩子,對我們意味著什麼?是金銀,是種子,是未來,是根莖,更是生命!丟孩子啊,就是丟了命!

可田文軍,一個小雜貨鋪的店主,他就把「命」丟了。他三歲的兒子田鵬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走失了,小小的身體跌跌撞撞地奔跑在穿梭不息的車流里,追著離異母親的車子遠去,直到一個瞬間,小身體消失在鏡頭裡。等鏡頭再次出現這個小身體,他已經是六歲的楊吉剛。

深圳,中國早期改革開放的城市縮影。依靠臨近香港和特區政策的優勢,它從一個無人知曉得小漁村,發展成一個繁華都市,鑄就了許多淘金者的夢。這個城市是平庸的,沒有特點和人性,由一群又一群的外鄉人組成,操著互相聽不懂的方言交流,沒有融合只有妥協,就像我們面對無奈的生活。他們試圖紮根在這裡,又試圖賺到錢就歸鄉,遍地的汗水淚水,糾結掙扎,有失敗者,也盛產英雄。

可田文軍,偏偏是這個城市的失敗者。背井離鄉地奔赴遠方,以為會像一支蒲公英,飄到哪裡就在哪里落地生根,落了地便有了希望。誰知他在這個被人喻為遍地黃金的城市裡丟了老婆,丟了兒子,丟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丟了傳統意義里作為「人」存在的理由:無後為大。

命運就是不公,這是每個人都無法防備的。後來,田文軍下樓倒趟垃圾,也要把熟睡的鵬鵬抗在肩膀上一起去,他肩上背負的不是兒子,是他自己,是他在尋找孩子過程中的心碎與苦難,是他面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時所做的決定。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尋找孩子的過程中,他成了英雄,人世裡的孤獨英雄。田文軍說:「你不是鵬鵬的爸爸,你不懂」。是的,我們都不懂。我們跟著聒躁,跟著討論,跟著唾罵,跟著掉眼淚,可我們都不懂。我們自詡是生活家,但我們沒丟過孩子。

可李紅琴,一個農村婦女,她懂。她:農民,初中未讀完,死了男人,獨自撫養一對兒女。生活像一把烙鐵在她身上烙下了這些烙印,好像抹也抹不去。誰知,有一天村里來了三個人,搶走了她養育了三年的兒子楊吉剛,因為三年前這個娃娃的名字叫田鵬。黃渤抱著兒子在鄉間土路田野樹叢里玩命地奔跑,奔向他的命與根。趙薇扮演的李紅琴在後面拼命地追,可以說她在追孩子,也可以說她在追一個叫「母親」的稱謂。

可李紅琴,被男人「教育」為不能生養,這在農村是莫大的恥辱,它所帶給她的羞恥多於她佯裝不知一對兒女是被丈夫誘拐來的痛苦。她帶著底層階級最純粹的質樸,將恥辱深埋在心底。她反抗命運的唯一辦法是去愛,使勁地愛,愛陌生的孩子,愛這一對摺翼的天使。她不管是誰折斷了他們的翅膀,在她的「認死理」的頭腦里,沒人能把她「母親」的烙印抹去。當被抹去時,她疼啊,疼得可以不顧一切。她堅貞地堅持:「我是孩子的媽媽呀」,為了這個堅持,她失去了女人的貞潔。

片中張譯帶領著一群丟失孩子的父母組成了一個團隊,相互扶持鼓勵去走尋找孩子的艱難之路。鼓勵是精神享受,化成真實存在的形式是一首歌曲《隱形的翅膀》: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受傷也不閃淚光。還有一種擊掌組合:鼓勵鼓勵。這是一種在傳銷團隊中經常使用的勵志方法。當「尋找」變成一種宗教,一種信仰,一種迷戀之後,在人的精神世界裡,它是無法被超越。郝蕾扮演的魯曉娟便成了自己的精神領袖,沒找到兒子時她拒絕再生一個孩子,找到兒子以後,為了兒子她願意領養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楊吉芳。生活是什麼?生活就是選擇,你選擇什麼,什麼就是你!所以,張譯選擇了放棄尋找,選擇了再生一個孩子作為代替或者是繼續生活的希望。

可李紅琴,她沒得選啊?幾個城裡人,一輛警車就毀了她的生活,毀了在院子裡的餵白鵝的楊吉剛,毀了瞪著一對深情大眼睛的楊吉芳。她,選擇反抗的方式是告狀,又一出「秋菊打官司」的大戲。在一個知識結構完全不合理的村婦的理解範疇里:他們就是我的兒女!你們不講理!法律也得講理!看來,命運賦予她的身份就是一個孤寡老人,她沒處講理!法律就是理,跟法律不能講理。

如果都是無處說理,那麼我們有時在倫理道德人情面前,可不可以將法律理解成命運,或者說,法律是認命的另一種說辭?中國人是善於或者習慣認命的,只有李紅琴和秋菊那樣沒文化的人,才不認命!所以,片子的結尾,李紅琴懷孕了,這個情節好像在說:這下你沒辦法了吧?認命吧!我討厭這個結尾,我想要一個李紅琴和楊吉剛、楊吉芳、魯曉娟、田文軍一起生活的結尾。我不願意看到分割,以家庭為單位把一群群的人分割成一家又一家。再讓每個家庭像蜘蛛一樣向四面八方伸出觸腳結成網,最終構成社會。

可現實打敗了我這個理想主義者,我不是丟孩子的父母,我即不懂田文軍和魯曉娟,也不懂李紅琴,更不懂她死去的男人。我只懂得掉眼淚。在田鵬回家後一直拒認父母,當魯曉娟答應領養妹妹楊吉芳之後,小男孩悄悄地把小手伸進了媽媽的大手裡。這一刻,我淚奔。這是我在觀影全過程中,唯一的淚點。因為,我見識的一種小小的勇敢。這絕不是所謂的血緣關係帶來的親情,而是田鵬為了與妹妹團聚做出的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也是一次小小的認命。他希望這一次得到人生的篤定,儘管他心裡依然想著李紅琴媽媽。年幼的他,不懂血緣,只認情感。他還不知道有時承諾也可能不得實現。

日本富士電視台的《早安電視》曾以「向重要的人說謝謝」為主題向觀眾徵集「感謝的詩」。其中松本早苗的《心情:寫給女兒》這樣寫道:我那麼平凡,但你還是挑了我,我會一直自豪的,因為我是你挑的媽媽。」

媽媽,我們真的可以自己挑?若是換作田鵬,他會挑選誰?

回家路上,我一直在想:電影裡,到底誰是誰最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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