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天才的憂傷上路

拍攝兒童題材電影的導演，內心不免深藏著「童心」，醉心於一次次的「造夢」。《天使愛美麗》的法國導演讓•皮埃爾•熱奈可屬其類，出道至今的作品中，總是在用兒童的目光看世界。熱內的作品不算多，但個個形象鮮明，為觀眾們創造了一個完整的美學空間，色彩明亮而生動，情緒迷離卻不頹廢，看似不切實際的幻想中，總是透著珍視生命的正能量。《少年斯派維的奇異旅行》是他繼《盡情遊戲》之後，籌備多年的新作，原定拍攝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轉給了李安，最後選擇的是這部更簡單、更純粹的「兒童公路片」。與少年派相比，小男主少年斯派維（片中簡稱T.S.）的旅行並不奇異，無論是他的家庭，還是路上的風景，所遭遇的人物，都更貼近現實世界，僅是在表演上傾向於喜感的誇張罷了。影片中唯一「奇異」的設定，是T.S.發明的永動機，這個在中學物理課本里就已證明的「無解」設計，成了整部影片的起點與終點。小天才因為偉大的發明而走出了家門，接觸了真正的世界，認識了善良與虛偽，找回了通往父母懷抱的路。

《少年T.S.》融合了兒童電影和公路電影的元素，前者以親人為主線，挖掘熟悉的家庭成員間的情感交流；而後者則是獨自在外的冒險，遭遇的是陌生人帶來的新奇體驗。這種「從內到外再到內」的結構，為《少年T.S.》贏得了足夠的戲劇衝突。更何況小小發明家的設定，人物本身的魅力出眾，拍攝難度要小於《少年派》。然而要把這麼一個簡單的故事敘述的充滿情趣，不落俗套，也並非一件易事。多虧了熱內對電影節奏的純熟掌握，讓整個故事如繪本般精細、流暢、幽默和溫情。10歲的農場男孩T.S.天生極客，生長在西海岸的農場，父親是粗魯古板的牛仔，母親卻是個浪漫的昆蟲學家，一家五口中最受父親喜愛的，是憨胖的弟弟，畢竟在牛仔眼中，逗狗玩槍才像男子漢，搞發明的都是書獃子。影片中最主要的情感線，是T.S.期待得到父母的認可，這是所有孩子心底的渴望，哪怕他是發明永動機的天才。T.S.的科學天賦得到了科學院的肯定，在誤解中開啟了「在路上」的冒險。

像巴黎的艾蜜莉一樣，導演熱內是如此的寬容，從扒火車到搭便車，幾乎沒讓主角遭遇多少危險（除了那胖警察），在淡淡的傷感中，順利到達了目的地華盛頓。這並非是個標準的公路片模式，更像是個美妙的夢境，熱內發揚了他擅長的攝影和配樂，無論是鐵路還是公路沿途，白晝與夜晚的交替，都讓小男孩敞開想像力的翅膀。遭遇和藹的流浪漢，卡車司機，一路經歷美國底層人民的純樸，年幼的T.S.在最大的善意保護中來到東海岸，此時迎接他的，卻是成人世界的虛偽。從農場到首都，天才面對的是飢不可待的商業社會，T.S.玻璃般純淨的內心終於被窺視，他對弟弟意外的歉疚一旦表露，就被肆意消費貶值，在商業秀面前變得廉價，廣告和訪談的轟炸，對於10歲的孩子來說，無疑於「捧殺」。海倫娜•邦漢•卡特飾演的母親才是這個家庭的靈魂，只有她理解兒子的天才和寂寞，會偷偷的去聽兒子的演講，把他從主持人的「魔爪」中救回家。別看熱內的作品大多涉及「奇幻」，擅用特效，其實他骨子裡是反奇觀的，無論是《天使愛美麗》《無盡的婚約》還是《盡情遊戲》，最後落到普通人身上的，還是他們最平凡的理想得益於上帝的眷顧。《少年斯特維的奇幻旅行》同樣如此，10歲的男孩走遍美國，一個偉大如永動機的發明，還不如父親的臂膀，母親的擁抱。


Luc,9月於《城市畫報》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