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教育

他們觸及一個問題，由於假定自己已經解決了問題，他們就為它的真正解決設下了障礙。
——尼采

阿莫多瓦的電影《不良教育》始於一則簡訊，摩托車主穿過冰川雪原，在被凍死以後繼續飛馳了200公里，還有兩個警察為他護航。在影片中，Ignacio可視為於死後飛馳的摩托車主，而Enrique和Juan共同創造了一部受人歡迎的電影，可視為為他護航的警察。Ignacio生活於一種極端的現實張力中，白日放歌，青春作伴，正如花房裡嬌艷欲滴的花朵，散發著迷人的芳香。然而花朵終有一日會走進風霜雨雪中的不良教育，可視為某種權力結構的干預和壓抑，而由Enrique和Juan完成的歷史計劃，可視為對被干預者和被壓抑者的救贖，在此過程中，同樣被救贖的還有被干預和被壓抑的自己。

在Enrique從報刊上剪下那則簡訊，激發自己創造靈感的同時，Juan假扮Ignacio來訪，從此開始了一場對逝者如斯又無從領會之物的歷史回溯。整個過程藉助戲中戲的方式，結構極為精巧，戲裡戲外，包括兩位Ignacio，兩位Enrique和兩位神父Manolo，此外，還有兒時的Ignacio和Enrique。將之稱為歷史計劃，是因為觀者所經歷的過程，正如歷史學者所經歷的一樣，類似於拼圖遊戲，在影片的結尾，所有拼塊各就其位，一個完整而精彩的Ignacio得以展現，卻在真正的Ignacio死後，在由Enrique導演以及Juan主演的電影中——或者說藝術作品中——繼續飛馳，駛向永生。

由Enrique導演電影的劇本，源於Juan所帶來的Ignacio生前完成的小說，小說的前半部份借用了Ignacio和Enrique兒時的經歷，而長大以後的部份則是虛構的。這一部份由戲中戲補充完成，也就是說，這一針對Ignacio所進行的歷史計劃，是在Ignacio生前就以書寫的方式開始展開，並在死後被繼續書寫，被反覆的重寫。正是重寫使得Ignacio本人，從他遭遇的現場脫身而出，進而，以一種嶄新的生命形式，走出對情迷意亂的依賴，也走出對愛比死更冷的無奈。在這一點上，不管是Ignacio還是Enrique，甚至是神父Manolo都始終是清醒的，他們知道身處現場之中，面臨著各種並不可見的邊界，所開展的越界行動，看似已經解決了問題，卻不過是為它的真正解決設下了障礙，只有書寫，一次又一次反覆的重寫，才是明心見性的清涼水，而非春風沉醉的迷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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