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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Gone Girl

消失的爱人/失踪的女孩/失踪女孩

8.1 / 1,066,286人    149分鐘

導演: 大衛芬奇
編劇: 吉莉安弗琳
演員: 班艾佛列克 羅莎蒙派克 尼爾派屈克哈里斯 泰勒派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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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三

2014-10-17 03:43:28

與其說在黑婚姻,不如說在黑中產菁英


當然首先黑的還是婚姻,或者是在探討婚姻在現代後工業社會中的意義。

如果說人際間交往都會不可避免的走向權利競爭,導致他人即地獄的局面,那麼組建家庭後,一方或者雙方不願意切實履行生育的義務和責任,成員對婚姻本質的理解即將陷入困境。
問題的焦點在於,有什麼理由能讓人在並無親緣關係作為支撐的情況下心安理得接受另一個人的支配和控制。電影當然給出了很黑的答案:性的刺激,錢的保障,和孩子對時間和精力的消耗。

在此討論下,浪漫愛更像是人類未適應後工業社會而保留的落後生物特質:人受情慾衝動指使陷入愛情並締結婚姻契約,但若把婚姻看成一種小型組織,契約的存在和其限制功能是為了統一組織內部構想,以求達到動機和行動的協調一致,使得組織在參與社會活動時提高效率,並且更持久地延續自身;而在所謂的丁克家族中,當婚配夥伴對對方的情慾漸淡已經不能更生出新鮮的刺激,但對生活的理解、對事業的追求又各不相同,無法組織共同行動,那麼婚姻契約就只剩下維持婚姻存在的框架功能。這使得有人將其比喻做圍城,或者監獄,或者墳墓,傳達的意思不過一個:人們已經無法看到維持現狀的意義,但是又不得不保持現狀受其限制,因為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電影中尼克指責Amy試圖用孩子來拯救他們的婚姻,Amy則回答說這不是拯救而是尋找靈感。其實他們談論的都是一回事:讓婚姻回軌繁衍的本質,讓組織不致解體。當這個提議被尼克否定後,Amy進行了另外的嘗試,既然共同行動已然無法達成,不如由內而外製造矛盾和懸念,讓家庭組織在激烈的鬥爭和反抗中,重獲生機,重新組建。而電影看似冗長的結尾中,全幅展現的尼克從開始的厭惡,恐怖,到慢慢的糾結與妥協,甚至對Amy產生的類似斯德哥爾摩情結,都印證了Amy此策略的正確性,以及婚姻與無數其他的社會組織結構一樣,其運行和發展無一例外的需要內部的統一構想作為行動保障和以及權力鬥爭作為前進動力這一論題。

而從婚姻關係延伸看來,芬奇的黑冷更重的著墨在這婚姻關係之外處,並將中產的菁英們黑的體無完膚。芬奇厲害的地方,常常被誇的是敘事,卻少有人提及他暗搓搓的影像化功力。
比如尼克在和Amy的權力鬥爭中的失利,是因為出軌導致的道德立場的缺失?性格軟弱?經濟軟肋?這些都是表象。而從這些表象中提取的內涵,則是芬奇為我們展現的尼克和Amy間階級差距。尼克是個金鳳凰男,密蘇里馬鈴薯,無權無勢無錢,靠著俊臉和小有才華北上做起了扭腰客,Amy則是教科書式的中產玉女美國甜心,美貌智慧財產名氣N全。當然不出所料的,一段短暫的金童玉女無限風光之後,尼克的鳳凰男品質在失業之後大爆發,做盡為中產菁英價值不恥之事。而Amy,儘管對自己成為密蘇里人和家庭主婦的身份多有調侃,卻堅守中產菁英的氣節和婦德,最後歷經艱險成功得子挽回失足丈夫心——這當然是片中絕類FoxNews女主播們眼中的版本,也是Amy為局外人觀看所精心策劃的主線版本。

而離開主線的一些細枝末節的設定,才是此片真正的重點:
比如親子關係上,如果我們認為Amy是因為作為其父母創作的兒童讀物原型的設定,使得她的自我認同發生偏差,常常混淆虛構和真實,或者將兩者等同起來,從而導致了她的瘋狂,那麼我們就忽略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即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從認知論來說,人的自我意識以及行為都是從模仿和角色扮演開始,在生活中不斷排練成為定勢。而教育和經歷不過是為人提供了更廣闊的舞台,更多元的劇本。因而站在教育和社會頂端的人,必定是出色的演員:在保留節目中的角色越多元,人就越社會化,越能適應更多的挑戰,擁有更多的應對解決不同問題的方法。
從此講來Amy及其父母的公眾人物身份,以及在親密關係中的冷漠和表演,不過是種比喻,並試圖給這群本應代表「社會良心」的中產菁英的冷漠和虛偽做合理化和去道德化的分析。
體現之一為Amy在看到尼克接受採訪時的表演所表現出的激動,是因為她狂喜於尼克即使是虛偽的示愛嗎?大概不全是。婚姻後Amy最失望的不是愛情漸淡,自己對丈夫失去了吸引力。而是非中產出身的尼克放棄了表演,放棄了中產菁英對智力遊戲精神追求,轉而進入「自暴自棄」的他所熟悉的普通人的吃喝拉撒的生活狀態。尼克在和姐姐以及警察的互動中能看到他的真實,這種真實卻讓Amy及其父母所代表的中產菁英難以接受,因為過於樸實乏味,過於缺乏雕琢,過於粗暴而缺乏美感。在節目上的表演,標誌著他重新進入Amy的虛構遊戲,重拾中產角色。無論是自願或者被迫,作為夥伴還是敵人,這都另Amy興奮,因為這是她熟悉的戰場。

這群沒有承擔社會良心,卻掌握著社會話語和詮釋的中產菁英,被脫產的空虛和無聊被激起了創造性,編製了各種各樣紛繁複雜的幻想和虛構的精神產物,聯合媒體將社會構陷於解析泥沼,並且自己歡欣鼓舞的在於其中沉浮。這當然是對資訊時代每一次媒體狂歡的諷刺。
而對此受眾的反應大概是三種:賣雞肉女看到的商機,密蘇里鄰居懷孕婦女的痴迷,和出租房鄰居失足少女的透徹和抵制。除了各色人物用新聞故事為自己私利服務外,另外一種對媒體狂歡的推動從美國開始也漸漸向全球蔓延,那就是群眾的狂熱。在美國主流的中產價值語境詮釋下和菁英們的操縱和話語導向下,Amy的「悲慘遭遇」使懷孕婦女所代表的狂熱群眾深陷Amy的故事不能自拔,簡直以尋求「事實真相」為己任,聯合片中無處不在的和記者一起,構成羊羔式受眾圖譜。

與之相對的,失足少女在底層的經歷、女刑警的偵查經驗使得她們具有銳利的自我思考和判斷辨別的能力。中產價值導向缺位的語境下,失足少女子次一語戳破Amy對於自己幻想的的沉迷,甚至兇殘突破Amy的偽裝防線,將Amy逼入真正的絕望境地時,Amy在婚姻中另人同情的受害人的身份也顯得蒼白而薄弱了。少女在離開的時候說:在這社會上有比我們壞得多的人,我們只是比你更需要錢。這無疑是整部電影唯一的真話。


芬奇在此結構上,不光由主情節的推動,更多的借用製造影像和旁白的衝突來強調眾人口述版本的虛構性,是一個結構性的比喻:我們對真實的意識和觀感究竟多大程度上受掌握話語權的他者的支配,人類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有獨立思考和自主意識的能力。為什麼我們常常忽略自己的直觀感受、判斷,而選擇傾聽和接受他人的詮釋聲音,而這些聲音又都從哪裡產生。最後,人能不能逃離這些聲音的控制。
芬奇當然給出了答案:不能。這才有了片尾十五分鐘的糾結和茫然。尼克在經歷一切之後仍舊選擇和Amy在一起,並且放棄自我立場,決意進入和Amy共同戰鬥的狀態,很多人表示不解,包括尼克的孿生姐姐。
但道理很簡單,無須過度詮釋:真相就是無聊的,真實的生活就像女學生的胸,生理慾望滿足過後甚至不想再多看一眼。為了逃離這無聊人們需要刺激,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虛構,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電影,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沒有繁衍慾望的情況下任然渴望浪漫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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