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除迷信，解構英雄

《宙斯之子》是一部生逢其時的電影，它沾了題材撞車的光。跟它撞上的是年初的《大力神：色雷斯之子》，也在國內公映過，劇情荒唐，特技拙劣，透著一股子山寨味，觀者無不大搖其頭。《宙斯》從卡司陣容、預算金額、美工置景，包括主演的肌肉圍度，都比前者膨脹了不止一個層次，雖然遠達不到史詩傑作的高度，好歹跟坑爹貨拉開了差距，這就是天然吸金優勢。

就像這兩年好萊塢老喜歡拿經典童話改頭換面暗黑化，《宙斯》也沒有對希臘眾神保留絲毫虔誠。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在西方是家喻戶曉得傳奇人物，如果不了解該角色的「正傳」以及在流行文化裡的地位，是無法充分欣賞本片的顛覆意味的。不過觀眾也沒必要捧本希臘神話先讀一遍，只要看看迪士尼97年出品的動畫片《大力神》就夠了。打個比方，動畫版就像86版《西遊記》，而這個戲說版就好比《大話西遊》，香港人能把齊天大聖變成個一無是處的廢柴混混，讓他貪戀好色膽怯被愛情傷透，好萊塢當然也能把大力神還原成肉體凡胎的傭兵，讓他流血被騙被俘連家人都保護不了，總之思路是一樣的，添加些成人元素，讓故事變得兒童不宜一點。

這也是影片在主題上比較吸引人（或者說唯一吸引人）的地方，開篇還是煞有其事的神話氣質，通過連篇解構神話的方方面面，結尾降格成了架空史詩。最明顯的是對半人馬和神諭的描寫，前者的真身一亮相，徹底衝垮了搖搖欲墜的神話基調，後者把一個「今天要死」的笑話重複了好幾遍，強調了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的知音體真理。雖然片裡沒有神，但導演很喜歡拉神級鏡頭，大軍遠征、兩軍交鋒時自不必說，連露營時也要展現一下人多地廣，財大氣粗，結尾更是把一部常規史詩片拍出了幾許災難片的氣勢。凡人之子赫拉克勒斯也在此時爆發真正媲美神之子的驚人力量，推倒神像，用象徵意義露骨的壯舉，徹底完成了破除迷信、崇尚科學的唯物主義之路。當然不免有人問，凡人憑什麼有這樣石破天驚的力量，難不成是暗示科學的盡頭還是神學，不過但誰在乎呢，這時候電影結束了。

討論本片的情節是非常無謂的，當然它不是沒有情節，但跟同樣改編自漫畫的《300勇士》比起來更加一根筋。而且故事本身相當愚蠢，不知錯在漫畫家還是編劇，總之觀眾必須小心翼翼把智商藏好，如果看片時不小心動了腦筋，一定會飛出無數吐槽彈幕，那就嚴重影響心情了。好在角色都是粗線條，樣貌也分得清，不用智商完全看得懂，老國王的圖謀不軌也只瞞得住主角，瞞不過觀眾。要說懸念還是有的，電影開場把大力神傳說一通解構，那麼問題來了，要挖掘……呸，這麼個膀大腰圓、手臂粗過咱宅男大腿的猛男，真實武藝到底如何。影片很吊人胃口地把這個問題懸置起來，擊殺海盜時有同夥從旁相助，兵營訓練時墨跡了半天，就是不讓他出手，直到上了戰場，驚現一拳把人打飛三丈的神力，這才讓觀眾讚一聲：大俠（大神）好身手！編劇心不在焉，整個主線鬆鬆垮垮，根本沒有積蓄和釋放情緒上下功夫，但這條支線還是挺有心思的。

視覺上，人頭攢動，盾牌嚴整，萬箭掠空的戰爭場面，總算對得起投資預算。不過改編自娛樂至上的漫畫，就別指望軍事細節能過硬了，稍微對古希臘軍事有點了解的，都能看出兩軍對戰中低級錯誤不斷，根本經不起推敲，比三國演義的大軍對陣、武將單挑還不靠譜，好在沒有人會把這種片跟《勇敢的心》，《天國王朝》做對比。本質上，這是一部好萊塢武打片，主要看的還是一刀划過鮮血四濺的暴力美學，亂陣中好整以暇百人斬的高手風範，至於千人融於一鏡的宏觀畫面，僅作烘托氣氛罷了。

我個人挺喜歡看好萊塢武打片，老美們比較實心眼，不喜歡用內功、輕功之類玄乎的東西來偷懶，一招就是一招，武器還都顯得特笨重，男男女女都露著膀子真砍真殺真滿地打滾，雖說視覺上比較同質化，多看兩部就審美疲勞，但如今的華語武俠片動不動就搞喜劇小生、舞蹈美少女吊著鋼絲扮高手，不復昔日風采，我寧可看這種不加任何花哨的西式武打片，沉浸在血與火的髒兮兮亂糟糟的視覺風格里，可以暫時忘掉影院外那個看臉的、把娘炮們捧成全民偶像的世界。

讓岩石出演赫拉克勒斯無疑是一時之選，這個摔角出身的猛男頭頂獅首、揮舞大棒，用最簡單有效的招式——直拳、正蹬、鎖喉擊殺對手，畢竟一力降十會是東西方武術公認常識，想欣賞岩石鯉魚打挺的，還是等《玩命關頭7》吧。避免招式單調，又為他搭配一群同袍。史泰龍已經搞了一支《敢死隊》，之後阿諾也在《破壞者》帶了個團隊，一度被看做阿諾接班人的岩石，也該時候組織一支古裝敢死隊了，連身份都一樣是傭兵。這群拍檔長矛短刀，弓箭暗器，稱手兵刃各有千秋，打鬥花樣斑斕，男屌絲女漢子一堂，動手的動嘴的齊備，義薄雲天，肝膽相照，衝冠一怒為兄弟，許多笑料也據此而來。

然而岩石比起兩位前輩還是差了一截，因為前兩位不僅能鬥勇，也能鬥智。而赫拉克勒斯的智商卻跟他的塊頭成反比，被並不高明的騙局蒙在鼓裡大半天，還動不動就往各色陷阱里鑽。這也解釋了國王起初為什麼放他走，而不是當場格殺，因為看準這個傻大個空有蠻力，不懂戰略，縱能訓練單兵武藝和陣法，也不是大將之材，更對帝王之位毫無威脅。我們也要慶幸，赫拉克勒斯最終沒有稱王，否則真替整個色雷斯捏一把汗。

影片沒有彩蛋，但片尾的動畫不容錯過，推翻片頭敘述，再現了赫拉克勒斯實現十二樁偉業的真實過程。常有人說好萊塢弘揚個人英雄主義，其實好萊塢最貫徹集體至上的理念，連大力神這樣再典型不過的孤膽英雄，都能被收編到團隊中作戰，還不夠說明問題嗎？（文/方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