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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Lucy

超体/绝路煞姬(港)/露西(台)

6.4 / 534,947人    89分鐘

導演: 盧貝松
編劇: 盧貝松
演員: 史嘉蕾喬韓森 摩根佛里曼 崔岷植 阿瑪威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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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諾陶洛斯

2014-10-29 04:47:08

當眾妙之門大開,事物之本然將顯現


在開始一切之前,我們得認清一個事實:《超體》的世界觀純屬虛構。按照電影的說法,正常人只能使用10%腦容量,這個理論的確風行一時,但已經被科學界證偽。呂克·貝松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仍然傾向於用虛構的科學來告訴人們:這只是一部電影。享用它,但別較真。

若從科幻角度來說,《超體》的硬度不高;從商業片角度來說,它頗為成功,但作為前有《第五元素》做里程碑比較的前提,我們還是會嫌棄影片中那些不夠硬貨的三流元素:臉譜化的反派韓國人;為打鬥而打鬥的追車戲;「生命的意義在於傳遞」這樣的心靈雞湯教義......

那麼在哪裡都不夠硬的《超體》中,我們又能收穫什麼?呂克·貝松本人對該片的作用期待是:讓讀者看完後產生好奇和疑問,從而去深入了解有關人腦、幻覺、潛能的知識。從這個角度來看,《超體》具有它不容小視的存在意義。

在影片中,除了主角的名字之外,世界上第一個原始人類女性的名字也叫Lucy。在現實世界中,她確實存在。1974年11月24日,美國人類學家唐納德·詹森,伊夫·科本斯和蒂姆·懷特在衣索比亞的阿瓦什低谷發現一具原始人類女性的化石,這充實了進化論的實證,是一個重大突破。慶祝的當晚,帳篷中正好在播放The Beatles樂隊的一首歌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於是考察隊突發奇想地將這位原始人類女性命名為Lucy。

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描繪了一個極致絢爛的世界:Lucy飛在天上,鑽石環繞;你在水中之舟,天空似果醬,眼如萬花筒的女孩在召喚;藍與綠的玻璃紙,飛躍在頭頂,那個眼中盛著太陽的女孩,稍顯即逝;瘋長的花兒,高得難以置信!報紙折成的計程車,等候著載你離去。

如此充滿奇幻意象的蒙太奇,讓人不得不懷疑歌曲與使用致幻劑之後的狀態有關。讓我們暫且不考慮列儂的否認和麥卡特尼的承認,而去凝視歌曲本身:歌名的字母縮寫正是LSD。而時至如今,Lucy更是成為了LSD的暱稱。

上世紀六十年代,迷幻的年代,它所催生的不僅是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而已。與The Beatles同時代的美國搖滾樂隊The Doors的名字取自阿道司·赫胥黎名作《眾妙之門》(The Doors of Perception),主唱吉姆·莫里森選擇此名意為表達「用音樂打開大門,感知無限」。如今,赫胥黎在國內以反烏托邦小說《美麗新世界》而聞名,而他出版於50年代末期的這本迷幻大作《眾妙之門》卻在當年在西方世界紅極一時。

《眾妙之門》的書名源自於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的詩句:「當感知的大門被打開,事物之本然便顯現,無窮無盡。」1953年,赫胥黎逐漸開始相信神秘經驗的價值,《眾妙之門》中描述了他首度服用致幻劑麥司卡林後(Mescaline)的實際經歷,以及一些神秘經驗造成的影響,書中探討了藥物與人類的潛能、對事物感知能力的關係。

在《超體》中,擁有潛在市場價值的新型毒品CPH4是Lucy大腦進化的契機,再加上把致幻劑的綽號作為片名與主角名,這一切不會只是巧合。《眾妙之門》中提到了劍橋哲學家C·D·布羅德博士所支持的一種見解:腦部、神經系統與感官的功能主要是排除性的。每個人在每時每刻所能實際知覺到的事物遠大於我們所以為的。

然而,大腦為了防止我們被這麼大量的大多為無用與無關的知識所壓倒或迷惑,排斥了大部份的資訊,只留下可能有實際用途的很小、很特別的部份。但是,通過恰當的方式,例如靈修、催眠或者藥物,人類有機會能暫時性地跨越自身的侷限。

雖然《超體》關鍵詞是虛構的「腦部進化」,而《眾妙之門》則強調藥物對人體的直接作用,但兩者的傾向如出一轍:藉助恰當的途徑,人類有機會打開感知的大門,觀看事物之本質,直至無限。於是影片中,腦部開發到20%的Lucy打電話給母親,她說:「我感受到了一切。」

Lucy感受到了空間,空氣與聲音的內在的流動性;她看到一棵樹的脈動,它如何根植於地;她也更深入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流動在血管中的血液、大腦深入的思考,那些潛藏在大腦褶皺中的記憶與觸覺,其實從未失去,人腦最驚奇的地方是它儲存了所有事情,只是被隱藏或防寫了。《眾妙之門》中,在服用了藥物之後,赫胥黎的眼睛恢復童年時代的純淨狀態,感覺沒有即刻地、機械地受制於概念,他看到事物閃爍著內在的榮光,見到無限的價值與意義。

影片中,當Lucy因為急劇膨脹的感知力而獲得的資訊量爆棚,關於數學、物理、生物的知識不斷增長……與此同時,她的自我不斷萎縮,七情六慾在退化,感覺不到疼痛、恐懼、慾望。自我的消退,膨脹的「我」逐漸融身在世間萬物,這也與《眾妙之門》中赫胥黎的體驗異曲同工。當他為事物本身的榮光所著迷,他的自我容身在事物之中,成為了非自我,他渴望跟「永恆」一起留在一朵花之中,跟「無限」一起留在椅子中,跟「絕對」留在一條法蘭絨褲子的褶皺之中,卻寧願遠離人類存在的平常卻必要的利害關係,那個涉及自我、道德與功利主義的世界。

《超體》與《眾妙之門》也共同質疑了人們所深信不疑的準則。在電影中,Lucy直言人類所創造的數學理論其實並不可靠;而在《眾妙之門》中,赫胥黎指出,人類很容易被自己創造的語言與概念所困。

語言與概念使人相信,簡化的意識是惟一的意識,從而迷惑人的現實感,把自己的概念視為資料,把語句視為真實的事物。於是人類被困在語言與概念之中,逐漸喪失了知覺的能力,無法意識到內在與外在的真實核心了。

影片的末尾,Lucy最終化身為上帝無處不在,將自我融入在世間萬物的任何一個他者之中。或許Lucy是一個無法被模仿的超級虛擬對象,然而經由《眾妙之門》的中轉,我們看到了一些現實的可能性。在全書結尾,赫胥黎指出,即使沒有藥物或催眠的幫助,我們仍然能夠或多或少地感知事物的本然,只要我們努力擺脫概念的束縛,脫離功利性的目的,而用純淨的眼光觀看,嘗試將自我帶入到客觀性中。世界之無限固然無法為常人所全部了解,但人類可以改變感知的方式,儘管這微乎其微、並且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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