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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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淳伊跟媽媽和妹妹回鄉下養病，在主人的舊房子裡遇到了狼族少年。第一次出現，狼族少年讓淳伊備受驚嚇。善良的媽媽看著衣衫襤褸的狼人，一邊飢不擇食，一邊用膽怯而戒備的眼神看著她們，內心充滿同情——做媽媽的總是充滿母性，決定暫時收留他，直到他有別的住處。彼時善良的母女並不知道，狼人是政府為了增強軍人戰鬥力和強健體魄，委託研究者做的一項兇殘研究，只因那個研究者突發疾病身亡，狼族少年才從關閉他的倉庫逃出來。
 　　善良的媽媽給了他一個名字:哲秀。從此哲秀過上了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沒有恐懼沒有逃亡，只有陽光溫暖，清風相伴。只是剪了發換了乾淨衣服的哲秀，一直沒學會說話，也並不懂家人的涵義，他總是用孩子一樣單純澄澈的眼神，依賴信任這個可以給他遮風擋雨的家，當然還有家裡的美麗女孩淳伊。
　　淳伊改變了哲秀很多狼的習性，最初教會的就是「等待」。哲秀迫不及待想狼吞虎嚥的時候，淳伊輕輕地說:哲秀，等等。哲秀就會很不甘心卻無可奈何地等著。可是看到淳伊得意地笑起來的樣子，他的心裡曬滿陽光，開始漸漸習慣乖乖地等候。他知道他會等到她的微笑，還有她輕輕的撫摸他的短髮時溫柔的嘉許。
 　　為了這一次次溫柔的嘉許，他學會了繫鞋帶，學會了刷牙，學會了歪歪扭扭寫上幾行字，學會了聽到淳伊說站起來才可以起身。依然沒有學會說話的哲秀，所有的言語就在那清澈信任的眼眸里流淌……
　　狼族男孩哲秀不懂什麼是愛，卻溫柔地聽從淳伊的每一次要求。不懂什麼是責任，卻會在危險來臨時，用狼一樣的強大兇狠，保護淳伊。 可是他不懂得成人的世界時，卻沒有人告訴他，人類那殘忍與無情的一面。
 　　被政府發現了行蹤的哲秀，被強行戴上了鐵鏈鎖進了倉庫，隨時面臨被捕殺的可能。看到淳伊傷心而無能為力的淚水，哲秀瘋了一樣試圖掙脫和手背上的鐵鏈，淳伊哭著對哲秀說:哲秀，等等。哲秀雙手無力地放下，這時他應該感覺有種東西正強力撕扯他的胸腔吧？
 　　現實的世界充滿血腥殘忍，被成人的陷阱傷害的哲秀逃進了山林，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他不明白，他要帶淳伊離開這個會傷害他們的成人世界。他又怎會懂得兇殘的人性就像天羅地網，又怎能逃掉？面對越來越近的危險，為了哲秀繼續活下去，同樣年少的淳伊，面對殘酷現實，選擇了獨自離開。
　　淳伊大哭著對哲秀說:你不要過來！你不要跟著我！對不起……聽慣了淳伊命令的哲秀顫抖著，急促地呼吸著，說出了人生的第一句話:不……要……走。哲秀的淚水一顆顆湧出。哲秀，生而為人，因為與狼長大，從不懂得人類流淚的情感，衣衫襤褸時，受盡陷害侮辱時，都不懂得流淚，十幾年之後因為體會到分離和失去痛苦，流下了淚水。在那一刻，哲秀的情感是那麼激烈洶湧痛徹心扉。可是世界的殘酷在於，有些事有些人有些結局並不因為你的淚水你的痛苦就會被改變。哲秀再無法回到人的世界。就這樣被放棄被流放。
 　　淳伊和媽媽離開了舊房子。臨走時，淳伊寫下幾句話。年輕的淳伊，想到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再見。可是一去之後，她再也沒能回來。甚至離開了這個國家。為人妻為人母的淳伊，暗夜裡想起年少時放棄的哲秀，想起孤苦伶仃也許早就不在人世的哲秀，想必一定痛苦與愧疚交織。可是她再也回不去，從此哲秀的名字成了心底不願觸碰的傷疤。
 　　47年之後，因為老房子要被賣掉，淳伊回到故地。痛苦的淳伊沒有向同行的孫女說起這段塵封的往事，只是堅持留宿一晚做為最後的緬懷。深夜十分，獨自走向倉庫尋找記憶的淳伊，意外發現了倉庫里鬱鬱蔥蔥的植物。那些高低參差的植物彷彿哲秀從未凋敗的等待。哲秀一定還活著！這突如其來的資訊，讓淳伊驚喜卻又不敢面對。要怎麼面對他？面對自己47年的遠離？他是否變了模樣？是否訝異於我的容顏遲暮？幾番掙扎，淳伊顫抖著手推開那扇門。
　　哲秀就那樣坐在那裡，對她的到來一絲訝異和喜悅，但是更多的是平靜。在他心裡，她也許只是去了一個離他很遠的地方，玩的時間久了些。他知道她會回來。所以他固守一切，甚至老房子裡所有的格局擺放，都和過去一樣。他的習慣還是和很多年前一樣——沒有淳伊的應允，他一直安靜地坐著不曾起身，低著頭等著淳伊撫摸短髮的嘉許。而他，還是47年前的樣子。是呵，你若不來，我怎敢老去？我怕你再也認不得我的樣子……
　　他手裡拿著當年淳伊下的發黃的紙頁。那被撫摸了無數次的紙上，浸透著哲秀的期待的溫度，只有兩句話:等等，我會回來。他用依然澄澈的眼神凝視著淳伊，沒有痛苦沒有怨恨，有的只是歷經歲月不改初衷的淡淡微笑。
 　　可是變了的是淳伊，是47年的時間與人世浮沉。
 　　淳伊顫抖著問:你一直在等我嗎？
 　　哲秀默然不語，點點頭。
 　　淳伊極力克制自己說:你不要再等我了。
　　哲秀訝異地慢慢地站起。
　　淳伊終於無法自製哭到崩潰「對不起，哲秀，我讓你等我卻沒有回來。這些年我吃到好吃的，玩到好玩的，卻沒有想到你。我還跟別的男生結了婚，生了孩子。我已經變成老奶奶，變得那麼醜……
　　哲秀深情地慢慢地說:不會，你沒變。嘴巴，眼睛，鼻子，還是那麼漂亮。非常。想你。
　　為了等到淳伊，不會說話的他要付出多少巨大的努力，才學會簡單說話？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磨難？他會有多愛這個女孩，才會獨守記憶半個世紀？可是他絕口不提自己。只是凝望著淳伊，一字一句用盡心力地說:非常……想你。淳伊哭著擁抱了他，這個為了一句年少的承諾，付出一生等待的狼人，用狼的行動註解了等待與堅守。他也許漸漸明白人的複雜，人生的無奈。
 　　在哲秀的故事聲中，淳伊安靜地睡去。第二天早晨，趁著哲秀早晨出門，淳伊不告而別，驅車離開了這片地方。她不會知道，哲秀在山坡上堆著雪人。年少時，淳伊希望帶哲秀一起堆個漂亮的雪人。這麼多年，淳伊也許早已忘記年少時的小小夢想。只有哲秀還刻在心頭一直一直記得。
 　　哲秀站在山坡上，看著裹挾著冰雪奔馳向前的汽車，站了很久。然後轉身，繼續堆那個漂亮的大雪人。這麼久了，早就經歷無數次期待與失望，絕望與等待的哲秀，已經習慣了用期待溫暖自己。是啊，你來也好，你去也罷。我愛你，是我自己的事了。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等待，你若安好，縱然孤獨終老，日夜思念。縱暮雨瀟瀟人生飄搖又何妨？
 　　在蒼茫的白色冰雪中，在哲秀孤獨的身影后，音樂漸起，這個關於承諾和等待的故事終了。
 　　這讓我想起，忠犬八公的故事。沒有等到主人回家的小八，每天堅持等在車站門口。無論風雨無論烈日，它就堅定地等在車站門口。樹葉在它身後綠了又黃，落了又長，年華在它背後一季季老去，不變的是小八始終如一的等候。十年之後，教授早已改嫁的夫人，偶然路過車站，發現老到失去力量和光澤的小八，依然伏在站台前的花壇邊，內疚自責讓夫人抱著狗狗失聲痛哭。
　　也許小八早就明白，主人不在人世。它等的只是自己內心裡對溫暖過去，對美好回憶的一種眷戀。明知道再也見不到，卻依然用生命譜寫堅持與等候。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小八閉上眼看到教授微笑著走來，輕聲呼喚它。
　　關於等待，關於承諾，原來做出無聲榜樣的並不是人類。你輕許過別人未來，你承諾過別人一生，終其最後也不過是煙花的絢爛。曾經美麗，終歸煙滅。
 　　所以不要輕易海誓山盟，要知道滄海也會變桑田。也不要指著月亮發誓，月有陰晴圓缺。不是每一段誓言都沒有實現的可能，只是人生諸多無奈，今日相知相許，又怎敢斷定未來定會被自己掌控？
 　　可是，單純的哲秀，不要傷心。你沒有愛錯人，你沒有等錯人，只是你熬不過專屬於人類的時間。它把你心中的美麗少女，染上蒼蒼白髮，刻以滿面風霜，你等的人她抵不住時間點滴消蝕。所以一直沒有回來找你，也終於不能留下來陪你。錯過的人生，沒有重來的可能，亦沒有孰是孰非。你早該是明白的，不然不會一個人孤獨地轉身，看著遠去的一切，沒有說出一句祈求。
 　　你擁有狼的專情，可你等的是人，熬不住時間的人，如此而已。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