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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師

2014-11-16 13:38:25

淺談《星際穿越》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諾蘭為什麼選馬修】

事實上,諾蘭並不是在今年摘得最佳男主才選擇的馬修。馬修在訪談里說道試鏡的細節,當時他走進諾蘭的辦公室交談了近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討論的內容全是圍繞家庭與孩子,跟電影毫無關係——這反而正是《星際穿越》的核心。69年生的馬修與70年生的諾蘭處於同樣的年齡段,同樣身為人父,有著完整的家庭。時代週刊在文章的配圖標註道:Nolan and McConaughey humanize copper as a father first, an adventurer second.(諾蘭與馬修共識道主角Copper首先是個父親,其次才是探險者。)

家庭與責任,父親與女兒的從屬關係讓這兩個在好萊塢多年的男人達成共識,這是一個親情為先,科幻其後的故事——而正是這一點,也成了《星際穿越》無法達到更高視野的科幻片關鍵原因。
或許諾蘭早知這一點,在紐約時報的採訪中他一直和記者強調《星際穿越》中家人之間的互動,而不是穿越星系的部份---它核心要表達的東西,是在空間時間連續被重塑的過程中家人的分離。諾蘭坦言道:「這個故事對我來說,講的就是父親的故事,別的什麼都不是。有孩子以後,你對時間和時間流逝的感覺肯定會變化。你會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時刻相隨。」 他身兼製片人的妻子艾瑪說:「過去他做電影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自己想看那些電影,現在他想做電影和孩子們一起看。」

另外值得一提的一點是,在《星際穿越》立項的時候,諾蘭命名其為「致Flora的信」(Flora是他的女兒),因為電影拍攝導致長時間無法陪伴孩子,諾蘭坦誠心裡對他們十分愧疚:「離開的時候越是悲傷,就越說明你對他們的愛。對我來說,這部電影其實是關於成為父親的意義。你生命的意義在你面前流逝,你的孩子在你的眼前成長。理察·林克萊特的《少年時代》,這部非凡的電影就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在講述這一點。在時間之中生活就是我們正在經歷的最大謎團。」

這樣一來,關於為什麼諾蘭在近三個小時中頻繁地給馬修特寫讓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大飆演技,讓安妮·海瑟薇發表關於「愛是時空之外的另一維度」的演說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這是一部family film,是諾蘭對父親過世的緬懷,以及對子女的情感載體,至於科幻的部份,不過是一件華裳而不是核心。Kip Throne的加入和全道具模擬則是源於諾蘭承襲了古典主義的傳統嚴謹,而非他對物理學的興趣---文學出身的諾蘭很坦誠:「我對物理學並不感興趣,有科學家幫我呈現細節。」

另一方面,1997年馬修麥康納曾出演的《超時空接觸》(Contact)與如今的《星際穿越》有許多相似之處:同樣是科幻電影,蟲洞穿越,高維生命介入,馬修十七年前在《超時空接觸》里扮演英俊神父,而今是個末日太空人,或許諾蘭早已考量過這一點。



【配樂師 Hans Zimmer的翻身】

Hans Zimmer在好萊塢是個爭議很大的電影配樂師,毀譽參半。他的名字可能有些人不知道,但是他配過樂的電影很多人應該看過:《獅子王》《埃及王子》《黑鷹墮落》《加勒比海盜》《珍珠港》《黑暗騎士三部曲》《全面啟動》(近十年更是成了諾蘭的御用)
喜歡他的人非常欣賞他的管絃樂合成作曲方式,貼合劇情發展,恢弘大氣,助力情緒渲染。
牴觸他的人總是對他非師承古典,採用電子合成技術去展現「交響」的方式鄙夷,認為其是門外漢。但無疑在數字時代,Hans是開拓了一個前人未有走過的路程。

之所以說《星際穿越》是Hans的翻身仗,是因為近年來Hans的曲風越來越相似,千篇一律的銅管與絃樂齊鳴,雖說好萊塢配樂給人大體的印象就是交響化為主導,但Hans顯然已經有點像一個罐頭生產機,乍一聽恢弘大氣,勢不可擋,但卻只是拆了東牆補西牆,配樂已經進入瓶頸狀態——這也正是他非科班出身沒有系統樂理基礎所導致的阻礙。

而《星際穿越》里,Hans選擇用管風琴。
從玉米地的鏡頭開始,管風琴漸入。讓人很是驚喜,以為這只是Hans的小嘗試,未曾想到至此管風琴將主導整部電影。從地球到蟲洞,從外太空至歸途,都由這架有了90多年歷史的倫敦教堂裡的管風琴搭配。

Hans的轉變,也正是由諾蘭引導。
Hans回溯一開始諾蘭並沒有給他劇本,而是讓他做了一件當時看來非常無法理解的事情:
"before I began, last January, Chris said to me, 'Hans, I will write one page of text for you. And you will give me just one day. Just write whatever comes to you from this one single page,'"It (the page) wasn't about the film," Zimmer told GQ. " ... In a peculiar way, what Chris wrote down that day, and what he wanted from me, had more to do with my story than the plot of the movie. He knows how to get under my skin. That's the game we play." (在我開始之前,今年一月份,克里斯跟我說,『Hans,我會寫一頁紙給你,然後你用一天時間還給我,上面寫下你在這張紙上的任何想法』這張紙跟電影毫無關係,確切地說,克里斯那天寫給我並且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更多的是關於我自己的故事而不是這部電影,他知道如何挖掘我的內心,這就是我們的遊戲。」)

這是諾蘭的電影,也是Hans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音樂。這次他不再是」配「樂,而是從自身挖掘的音律——來自Hans自己的故事,與星空遙相映襯。在影片漸進高潮的危機平行剪輯當中,管風琴像極了古柏身為人父渴望歸途的號角;古柏進入五維空間開始干涉三維時空時,正是管風琴的音律架起另一座衝破時空束縛的橋樑,將父親與女兒重新聯繫在一起,以聽覺的方式將觀眾代入視覺以外的感觀層面。




【第五元素】

第五元素的概念,來自於呂克貝松的同名科幻電影——指代「愛」。
而正是這古柏對女兒的「愛」這一驅動力,才有了如此因果循環,讓故事首尾呼應;展開來說,同樣身為人父,在光影之中來回穿梭的諾蘭和馬修借用這樣一個故事,用導和演的方式表現了他們對子女和家庭的情感——這樣的」愛「,似乎借用但丁《神曲》天堂篇的結尾十分應景:"But yet the will roll'd onward, like a wheel in even motion, by the love impell'd, that moves the sun in heaven and all the stars." ( 那愛將意志轉動,如車輪被均勻推動。正是愛,轉動了太陽和群星。)

但也正因為過度著墨於親情這一關係,不能讓《星際穿越》走得更加深遠一些。

這部片子只能到這樣的高度,是因為在觀眾理解的極限之內,無法藉助如此瑰麗幻想而啟發至思考更為嚴肅的問題,儘管有高緯生命的介入和引導,事關整個人類群體的拯救與存亡,但這部科幻與它的前輩們(《2001太空漫遊》《超時空接觸》《第三類接觸》)總顯得少了些什麼,而個關鍵點的缺失直到我看見了友鄰Peter的短評才恍然大悟:

「嚴格說,這不是一部太空電影,太空片之所以特殊,是因為他能打破倫理視角,而從超越維度(宇宙論,宗教)重新把握人類社會。而諾蘭的努力,則更近於用物理學之外的盲點,拔高人倫價值。這個觀點借電影視聽效果獲得了情感上的保證,但也犧牲了形而上的深度。」

諾蘭努力讓整個故事獲得了情感上的滿足,卻也犧牲了更加深遠的人文深度。
科幻之所以迷人,正是因為故事的無限可能性及超越時代的視野。而《星際穿越》始終被架設於父女情小前提內,諾蘭似乎有意忽略了更大的議題。相比之下,同樣講述科幻設定之下的父女深情,《超時空接觸》對人類視角的歸納反思和宇宙文明類型的猜測是《星際穿越》所不能及的。

即便如此,能在這個商業爆炸的年代看見諾蘭堅持道具模擬,堅持70mm的膠片及2D格式,會慶幸還有這麼傳統的人,在跟數字世界做抗衡。但事關」情懷「,難免有股酸味——就像過度渲染」愛「的概念,會讓人覺得氾濫,而看電影本身就是比較娛樂輕鬆的事情,各有喜好,仁者見仁。

1968年的斯坦利·庫布里克有阿瑟·克拉克的小說同步護航,而如今的諾蘭有Kip Throne的論文齊飛。相隔46年,將近半個世紀的光影變化,正是諾蘭與庫布里克在時空之中的差距,也是護航者Kip與克拉克所代表的科學與科學幻想的差異---引領文明最前端的火炬不但是科學技術,同樣也是人類無限的想像力---回到電影對星空想像的伊始,喬治·梅里埃在1902年完成《月球旅行記》,不知不覺中電影已經幫助人類見證了一個世紀的對宇宙的嚮往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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