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太平輪:亂世浮生--The CrossingⅠ

太平轮(上)/太平轮:乱世浮生I(台)/生死恋

6.1 / 977人    129分鐘

導演: 吳宇森
編劇: 王蕙玲
演員: 金城武 章子怡 宋慧喬 佟大為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鵲語

2014-12-02 23:02:38

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


末世畫船,沉於流沙。孤臣孽子,世代隱喻。1949題材拍不好就不要去動,等不世出的電影人出現即可。吳宇森試圖將國共內鬥、中日世仇、兄弟反目裹在愛情萬金油中,來塗抹這艘叫做「太平輪」的末世巨輪,他終於從一流的香港導演墮落為二流的好萊塢生意人。他不懂1949,不懂桃花扇底哀江南,也膚淺了愛情。

這是我寫在短評裡的話。

長久不動筆,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自己坐在桌前喝一杯酒,伴著窗外狂風呼嘯,聽蔡琴《渡口》,回想起64年前那個冬夜的海風中,太平輪如何一寸一寸靜悄悄地沉沒了下去,如同沒有存在過一樣,深感吳宇森這部耗時多年的電影,還沒有蔡琴的這首歌來得恰如其分。

太平輪,太平輪,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太平輪這個故事,大陸導演可能拍好,台灣人有可能拍好,唯獨當下的香港導演很難交出一份滿意答卷。1949年的台灣海峽,無才者管中窺豹無法竟全功,懦弱者避之唯恐不及。而吳宇森著實是愈發聰明了,他挑上了1949年1月27日的冬夜中,沉於台灣海峽的那艘渡輪,這個從謝晉開始,中國大陸最頂級的電影導演視若寶山的一個題材。《太平輪》拍好了,如投名狀一般,影評人勢將交口稱讚,但如果拍得不好呢?

我是在未看到太平輪這電影之前,已經自誇,可以猜到這部電影的上下兩部將如何分裂,看了之後果不其然:幾位男女主人公不可避免地都與中日戰爭和國共第三次內戰扯上關係,而在國軍全線潰敗的情況下,幾位主人公背負著愛情與恩仇登上這艘畫船,駛向他們命運的終點。

香港導演是真地不懂中國曆史的,拍出來的歷史電影都如二流武俠小說(《鴻門宴》),而所有的大格局題材他都像處理《赤壁》一樣,上下兩集,如TVB一般。吳宇森對中日戰爭和國共內戰的認真勁頭,還不如張藝謀在《活著》(哪怕《金陵十三釵》)中的付出,他以為砸些錢,做些功夫,就拍了那場你死我活、中華民族幾乎是在自斷經脈中做出選擇的年代。

他拍不好戰爭,也當然就拍不好那艘遊輪,是的,不是巨輪,是遊輪。

腸肥必然腦滿。精挑細選大明星加入賀歲檔,兼顧一下大陸、日本、台灣乃至韓國的票房,吳宇森今日的選擇,和當年那個在旺角街頭剛剛辭去記者工作的年輕人的志氣,相去甚遠。

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說他們不懂歷史,若不服氣,就在腦海中嘗試想想1949年1月27日,在黃浦江碼頭因為過於擁擠而跌落海中的孕婦們,還有那些明明已經無法維持秩序還努力去救人的國民黨憲兵;去想想那些缺了胳膊斷了腿,枕著步槍在寒風中睡在北平崇文門下的林彪軍隊;去想想淮海戰役(徐蚌會戰)結束後徐州市在街頭的女大學生,她們跟著國軍潰敗的軍卡車後面跑,大聲哭著喊,「誰帶我走,我就嫁給誰」;去想想在安徽滁州城內國共兩軍在大霧中對峙,共軍將雞湯煮熟了迎風送去香味,而那些餓死卻最終沒有投降的國軍,或者去想想陳布雷為何自殺,去想想易地而處,你會不會登上那艘船?

你又可知道,一直有傳聞說太平輪載有千斤黃金,是共軍為阻攔黃金進入台灣而秘密炸沉。這種謠言在煙鎖海峽的白紅對峙時代,甚囂多年。但那些至今無法找尋骸骨的遇難者中,除了國民政府的退休高官、富商名流、民國的文化菁英之外,竟真的還有幾位是共產黨送去台灣建立網路的紅色特工(張漢,余則成的原型之一),而他的女兒為父正名從遼寧走到香港,奔波多年。山河雖好非完璧,當死難的雙方都是孤臣孽子,而你在為太平輪哀嘆之時,你到底需不需要選擇站在哪一邊?

模糊的價值觀是不需要選擇的,沒有讀過這些,就任你再聰明也無法想像出來。你精挑細選俊男美女,既配不上當年上海灘的絕世繁華,更配不上北朝勃興南朝斷送的末世哀歌。眾生皆苦,這世上有誰不死?死在泰坦尼克上,一定慘過在大蕭條中自殺嗎?太平輪是慘,但那個名喚中華的民族呢?如果真的能浴火重生,那無數埋葬在中國各處的民族菁華,死得是否值得?

吳宇森終於沒有懂這些,他將一切裹在愛情的萬金油中,打包送給了觀眾。他蛻變為一個和平主義者,在預告片中即宣稱「與其把生命交給戰爭,不如獻給愛情」,但這句話,畢竟還沒有《宋家王朝》中蔣介石的那句「革命就是愛情,愛情就是革命」來得厚重。導演的悖論或許在於,你如果真是一以貫之的和平主義者,又為何讓小馬在《英雄本色》中的太平山頂說出「我做這一切是為了告訴別人,我失去的東西一定可以拿回來!」,那一句振聾發聵的台詞。

歷史不就是這句狠話中來去的嗎?

當我們稱一個東西、一件事為悲劇時,我們到底是在指代什麼?寫完這些,聽到蔡琴另一首《請假裝你會捨不得我》。或許因為是中國人的緣故,我始終認為太平輪的悲劇象徵超過鐵達尼號。最大的悲劇不是生死,不是情人遠隔重洋,而是整個民族最優秀一代人的努力付諸東流水。1937,1949,1976,甚至今時今日的盛世,莫不如此。

太平輪不是五月花號,台灣島也不是蓬萊仙山,而這土地上的人們,始終沒有真正等來那艘能駛向彼岸的船,所以它出現在《老殘遊記》第一回的夢中,又在夢醒時遽然消失。又或者如奧斯卡王爾德所意指的悲劇意象,我們曾經建造過這艘巨輪,甚至登上過它許多年,但終於失去了它。

彼岸是西天取經路茫茫,何不看重腳下?

而對那些船上的同胞,但在沉沒之時,我唯一奢望的,或許是歷史真地記住了他們,真的,在離去時假裝捨不得他們。

                                                                      2014年12月1日   舉報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