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互相虧欠

陳尋，你真的喜歡沈曉棠嗎，喜歡沈曉棠的時候，你還喜歡方茴嗎？

大學同學要結婚，婚禮是週二，我就在之前的週末提前去祝賀她。結婚是件大事，因為一輩子是件大事。

我們在咖啡廳裡坐定，上次見面還是三年前。並沒有因為好久不見，話說個不停，只是彼此把對方打量個徹底，三年前她還沒有現在這麼瘦，我也沒有眼前這麼臃腫，那個時候我們還年輕，沒有現在這麼老。那麼簡單的笑一下，就知道大學裡熟悉的勁兒還在，不用寒暄。

我不太會說祝福的話，白頭到老，永結同心，這樣的客套話我說不出口。我喝了口咖啡，問，幸福吧？！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問句，這是個肯定的問句。她聽後，朝我笑，然後她也端起咖啡，笑容便融化在閉上眼睛喝咖啡那一瞬。

第一口咖啡的味道最深刻，苦的味道強勢又霸道的沾滿了你整個口腔。等她適應並接受了苦，慢慢的放下杯子。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那個問句之後，空氣變得冷起來，像東北此時的季節，葉子沒黃盡掉光，可是你看向窗外，就會打個寒顫就知道冷。也許是我剛才那個並沒有想要答案的問題，讓氣氛安靜的冷下來。她又朝我笑笑，我就也跟著笑笑。

我們都專注於手裡的咖啡，既不問彼此杳無音訊的三年，也不問三天後即將上演的婚禮。就這樣安靜的坐著，看看能不能不動聲色的從對方眼睛裡讀出點有關過去三年的蛛絲馬跡。

三年啊，刻在岩石上的字要風蝕多少，還能否清晰可見。

過了很久，她放下杯子，說，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如果結婚的對象不是他，或是另外一個人，只要經濟條件允許，人品不壞，是誰好像都可以。她語速適中，語氣極為平淡，好像剛才那句話只是簡單的敘述，不帶一星半點的感情色彩，甚至好像說的是另外一個什麼不相幹的人。

我低下頭，咖啡熱氣騰騰，它的香就在於它苦，你明明不戀苦，可是你貪戀這苦後的香，就得等著這苦穿腸破肚後留下的那一點香。

上大學第一天報導的時候，接站的是一個師兄，他的鬍子讓我看不到他的嘴，他遞給我一枝煙，我搖搖頭，他便衝我笑，他把煙放進嘴裡，燃火，深深的吸一口，然後若有所思的跟我說，大學裡，幹什麼都行，就是千萬別愛上一個人。

我幾乎忘記了這句話，直到我所有的時間，所有的視線，所有的疼和快樂都只因為一個人，想起了師兄的那句話。想起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人的初戀好就像個泥潭，當你陷進去的時候就束手就擒的認命吧，越掙扎陷的越深。我覺得這輩子可能永遠不會那樣疼了，不開燈的犄角里我覺得我的心疼的讓自己想拿刀把它挖掉，因為我不會讓自己那樣疼了，或者再沒有一個人值得我那樣疼了。

現在回想，大學那個時候那些吵翻天的架，那些耗精氣的悶氣，簡直是個笑話。在走廊里大哭大喊，在宿舍樓下喝的腸胃痙攣，在餐廳裡吃辣椒吃到死去活來。打電話沒有立刻接，和別的女生多講了兩句話然後笑一下，超過2個小時沒有任何消息，和宿舍同學打遊戲忘了說晚安的時間，甚至考試考得分數不一樣高。其中任何一個理由都足以分手。那個時候的愛情好像是個詛咒，每天都在等著同歸於盡，你死我亡。可是那個時候，一無所有但是會逞強會說狠話，不懂現實但是爭強好勝。

我拿著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看著對面那個怒目圓睜的臉，只要你說你需要我，不想我走，我就留下來。你要愛我就不會想著走，為什麼要我開口讓你留下來。是不是我離開或者留下來，對你來說根本無所謂。你想走或者留下來，跟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過去還值得眷戀，別太快冰釋前嫌，誰甘心就這樣，彼此無掛也無牽，我們要互相虧欠，我們要藕斷絲連。

走出咖啡館，目的地便是火車站，8個小時的往返只為這一杯味道還沒變的咖啡。東北的冷風，羊毛大衣已不能抵禦，我繫上最上面一顆扣子，縮了縮脖子。她轉過來，看看我，笑一下，我就也跟著笑了。你說，你笑什麼啊。我便反問，你笑什麼啊。她說，你這些動作，怎麼這麼多年，還是沒變啊。我哈哈笑起來，我笑，原來這麼多年你還是這麼笑啊。

第一次牽起的手，第一次分離時眼淚含眼圈的擁抱，第一次紅著臉閉上眼睛輕輕一吻，都是永遠，都是一輩子。我經常夢見，那天你在火車下跟著火車跑，一邊跑一邊喊，別走，留下來，我不想讓你走。我都會哭著醒過來。

你明明可以讓我留下來，我明明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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