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神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在來看電影之前，我就已看了不少影評，有的觀眾批判劇情拖沓，有的觀眾憎恨感情戲畫蛇添足，有的觀眾吐槽戰爭戲不過癮，有的觀眾憤恨內容不夠忠於原著，不過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因為，我是為了看你而來的。

你是誰？是Thorin Oakenshield，是Richard Armitage，或者說，是由Richard Armitage扮演的Thorin。

我知道你會死的，所以我一直偷偷告誡自己，要淡定，可我還是心碎了，那是因為，你的眼神。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這樣一雙眼，這樣一汪眼神，它如此迷人，如此深沉，眼波流轉中，訴盡千言萬語，那是RA的眼神。在《North and South》中，我見過它的隱忍堅韌；在《Spooks》中，我見過它的憂鬱脆弱；在《The Impressionists》中，我見過它的充滿靈性、大師氣象；而如今，在《The Hobbit》三部曲中，我又一次傾倒在RA所扮演的Thorin的眼神裡……

在巨龍被巴德射死之後，你興奮的同時，也憂心忡忡。進入了Erebor之後，你的眼神變得複雜，dragon sickness在你心中蔓延，但我知道你的內心在掙扎：你熱烈地注視著遍地的黃金，你近乎瘋狂而執拗地尋找arkenstone，你把Bilbo叫到旁邊，有些疑神疑鬼地跟他說：我手下有人背叛了我，他私藏了arkenstone……但你自始至終沒有懷疑過Bilbo。你的眼神裡，我看到了慾望，糾纏，恐懼和自欺，竟然還有一絲脆弱，令我不忍責備。

你掏出刀槍不入的秘銀胸甲讓Bilbo穿上的時候，眼裡的笑意那樣溫柔，嚴肅陰鬱的冰藍色的眼中霎時融進了信任、善意和關切，連帶著你粗重的眉毛都變得柔順，寬大的額頭也泛出柔情的光芒。那一刻，我知道你的心裡有多麼柔軟，而你對Bilbo的信任又是多麼可貴。

後來瑟大王兵臨城下，並糾集長湖鎮的遺民首領巴德前來討伐你，勒令你分享寶藏。看到精靈重兵的時候，你的一個斜睨，透著一絲狠戾，我知道dragon sickness已控制了你，激發了你心底的邪惡和魔性。瑟大王恨你背信棄義，巴德勸你懸崖勒馬，他們向你發出最後的通牒：You want peace or war?你看到表親Dain開來的援軍，狡黠地說：「I choose war」。

他們恨你貪婪罵你不守信，我也為你慨嘆，可是我又那麼心疼你：隱藏在骨子裡的弱點又豈是輕易可以改掉？一路上你不可謂不謹慎，不可謂不自律，就在踏入孤山前一刻，你還憂心忡忡地凝視著腳下的階梯。你流著與祖父和父親同樣的血，那些潛藏在血液裡的邪惡，又怎會因旁人的勸導而輕易散去？

更令我心疼的是旁人對你的態度。似乎從一開始，你就是不被信任的：甘道夫對你恩威並行，瑟大王對你傲慢冷漠，大概唯有你的十二名部下一直忠心耿耿追隨著你，也只有Bilbo真正把你當成朋友；你自流亡之日起，便在深仇大恨與復國大志中砥礪自己，你謹小慎微，很難輕易信任別人，所以當你認定了Bilbo是值得信任的朋友，便自始至終對他不疑。當得知是Bilbo把arkenstone獻給Thranduil，你的瘋狂便也可以理解：那是被欺騙的憤怒，被愚弄的恨意，還有，被背叛的心傷。貪婪和疑心是你的心病，可是誰解疑心病的背後，是你不被信任的脆弱和憂傷？

也許在旁人看來，你理應做出正確而理智的選擇，迎接他們，共享財富，可是如果單從你的角度，你也有太多理由拒絕他們：你是一國之王，要為自己子民的安危和富足做打算。精靈從來都是你並不那麼信任的「朋友」，上次的覆國慘劇中，他們甚至都沒有施以援手；而人類和你們的淵源更淺，為什麼你要打開城門迎接他們？你有你的矜持和孤傲，矮人自古也不是謙謙君子，為什麼你要將淌著祖父鮮血的財寶拱手奉上？萬一精靈和人類都請神容易送神難，或是他們所要的超出了你的預期，你又怎能給你的子民以交待？你有你的貪婪和剛愎自用，只是我想想你的身世，你的經歷，你的性情，便對你只有憐惜，只有嘆息。

隨著半獸人的軍隊開近，五軍之戰正式打響了。鐵丘陵矮人、精靈、人類和巫師都投入了戰場，你試圖逃避這一切紛爭，卻終於做不到，形勢不允許，你的心也不允許。當你看到自己被黃金淹沒，你的眼神裡所閃爍的恐懼與絕望簡直要將我吞沒。我沒有體驗過被貪婪攜裹心智的時候，但我也有被其他弱點控制的時候：比如懶惰，比如嫉妒，我知道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那種感覺，是非常難受的：自責，氣餒，絕望，憤恨，似乎整個人生都變成了灰色的，我又怎忍心苛責你？你最終清醒過來，但是清醒的那一刻，你是否也同時看清了自己的宿命？戰爭如此慘烈，獸人無窮無盡，你悲壯地對著弟兄們問道：「Will you follow me, one last time?」你是否已預知此去大概有去無回？

你親自率領矮人部落里最精壯的幾騎去殲滅Azog，卻親眼看到Fili被敵人殺死。你的眼神那麼悲傷，那是心碎的表情，大概侄子（繼承人）的死是比自己的死更令人痛苦的事吧，可是你還需要保持冷靜，因為你的終極目標是Azog。與Azog最後的短兵相接開始了，無論是身量還是武力，你都落在下風，但你傾盡全力，勇不可擋，轟轟烈烈。Azog沉在水下，你在冰面上，氣氛詭異又令人恐懼，Azog睜開眼，開始了最後一輪攻擊，你已支撐不住。生死一瞬間，你選擇放開架在胸前的刀，讓Azog的長刀沒入你的身體，而你則拼盡最後一身力，手刃了放鬆警惕的Azog。恩怨皆了，你掙紮著站起來，疲憊以極的眼神怔怔著望著天邊的紅霞……

甦醒後的Bilbo趕來，看到了奄奄一息的你，Radagast請來的巨鷹飛翔在金光里，你的氣都喘不上來；你只是如釋重負地笑了，對Bilbo致以真誠地抱歉，然後說出最後那句：「If more of us valued food and cheer and song above hoarded gold, it would be a merrier world」，目光便徹底渙散了。Bilbo摟著你，對你說：「快看啊，老鷹來了，你會沒事的」，可是我們都知道，這一次，你再也醒不來了。

死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是痛苦，是恐懼，還是解脫？我聽不到你的答案，但我知道你走得安詳。你最後的眼神是愧疚，是渴望，也是釋然，是無悔。沒有人熱愛死亡，可人死不能復生，我寧願相信生命中的最後幾分鐘，你真正完成了對自己心靈的救贖與超度，可以安心地前往另一個世界：從此不必隱忍，不必擔憂，不再有責任，痛苦，背叛和折磨。也許下一世，你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快活矮人，享受生活，愛想愛的人，再也不用背負這麼多，走得這麼艱難……

你是我這兩年多最翹首盼望的期待，你是我在看過《魔戒》三部曲後中土世界裡最深的掛念，你是我最心疼的角色，你是我最愛的演員詮釋出的最豐富的人物，今晚之後，你將與我作別，與大螢幕的告別，可是，你永遠都在我心裡。當我給將來的孩子在床頭講起霍比特人的故事時，我還會想起那個深沉厚重的你，那個孤傲隱忍的你，那個一頭濃密黑髮的你，那個英氣勃發的你，那個慾念中掙扎的你，那個脆弱的你，那個溫柔的你，那個壯烈的你，那個屬於我獨特記憶中的你。你的眼神，會令我的語氣變得溫柔，讓時間重回到2014年，那個美好的夜晚。

Farewell, My Lor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