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任性導演的任性表達

《讓子彈飛》大獲成功後，擔心姜文會被票房的糖衣炮彈攻陷的群眾，現在可以放心了。《一步之遙》是一部極其自我的電影，姜文用商業大片的錢，拍了一部作者電影，也就是幹了一件很藝術的活。期待獲得類型大片專供快感的觀眾，註定會失望，它有愛情、喜劇、歌舞、冒險、懸疑等類型元素，但絕不是任何一種類型片。每種類型元素，以及整個故事，都被濃烈的個人意識所包圍，它們的娛樂效應，亦隨之被消解、粉碎許多。

故事其實不是多麼複雜，但戲劇性很強。拿開場扯出來的莎士比亞來說，馬走日的故事，完全可以走莎翁路線，突出矛盾與衝突，展示人性與悲喜力量，嫁接一下好萊塢敘事策略，就是一部精彩又不失深度的情節劇。但姜文沒這麼搞，他在意的，不是故事的情節，而是故事的意味。傳奇情節退居次席，傳奇人格、傳奇情感與傳奇想像成為主體，整片飄蕩著姜文嚮往的、以及他自身的物化精神，故事因此變得看起來很複雜。不夠直白、不夠清晰的故事，總是看著很難懂。

完顏英愛上馬走日，卻死於這場愛情；因為愛情與死亡，馬走日成為通緝犯。他們的事情，被用來在劇場逗樂，還被拍成了電影。一個姑娘，死後被人惡搞，馬走日受不了這點，跳了出來，接著被捕入獄。之後武六出場，開始了一場與嫌疑犯的愛情。收場是，愛情無疾而終，馬走日說，如果有姑娘嫁給你，你就要立刻娶她。這故事，怎麼就變成了迷宮呢？姜文不好意思直接表達浪漫，他還想把所有表達都看起來有趣。

開場玩《教父》惡作劇，一玩就玩了幾分鐘；馬走日和項飛田說相聲，一說又是挺長時間；華麗舞蹈開始了，一跳就跳了幾分鐘。毫無節制的、眼花繚亂的形式與風格，讓情節停停走走，思緒變得雜亂。姜文是強烈矛盾的混合體，不好意思歸不好意思，他的自我終究佔據著上風，他還是必須將自我表達出來。這自我，包括他的個人趣味。戲仿《教父》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只是他喜歡《教父》，覺得有趣。熱騰騰的舞蹈，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能只是他覺得好看。這些「有趣」、「好看」，又是他用來遮蓋或反襯內心的幌子。他用自我趣味，包裹著他的自我精神。一邊掩飾自我，一邊袒露自我，這種矛盾重重的表達，也是姜文的一個側寫。

甚至，這也是一個關於自我的故事，愛情、冒險、謀殺等，只是一些載體。馬走日想成全自我而不得，他的自我害死了一個姑娘，另一個姑娘也忠於自我，選擇追尋不該追尋的愛情。一切的美好與浪漫，成於自我，也毀於自我。自我讓浪漫只差一步之遙就觸手可及，自我也讓愛情永遠隔有一步之遙，這是姜文心中的終極想像。只有將現實魔幻化，才能裝下他的想像。不落的太陽與不滅的槍聲，存在於他的現實世界，也存在於他的魔幻世界。

像是一個被寵溺的任性孩子，在他的箱子裡，塞滿了自己喜歡的玩物，《一步之遙》是一個任性導演的任性表達。而任性，難免會露出辯證法的糟糕一面，姜文大寫的自我以及自我趣味，在很多時候像討人嫌的熊孩子一樣，讓他認為的有趣變成了無趣，讓他沉溺其中的浪漫傳奇走向失控。戲裡戲外的各種因素，讓姜文完成了一次高度自我的表達，也讓他失去了作為藝術家應有的節制與自省。

最商業的運作，最自我的表達，不管最後結果怎樣，《一步之遙》不會讓誰丟了面子，如今的華語影壇、乃至世界影壇，沒有誰敢這麼玩。它和它的誕生過程，都是一樁魔幻事件。【搜狐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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