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對B案的影射

《一步之遙》：對B案的影射

姜文《一步之遙》究竟是講了什麼？

為什麼叫人看不懂？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是一部愛情片。

就像《羅生門》，是一部偵破片嗎？

不是，它其實反映的是人生的一種真相的問題。

《一步之遙》明顯地分成上、下兩半部份。這中間的分野，就是那部由武六拍攝的《槍斃馬走日》。

注意這一段黑白片，是沒有三D效果的。也就從這裡，電影分成了前後兩個截然不同的部份。

前半部份，重點歸結到的是舒淇之死了。但死的原因不得而知，正是在這裡，電影潛伏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就是什麼是真相。

下半部開始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個女人之死的真相，被政治權力加以「功利化」了。

這種權力，就是葛優為代表的，武七輔助的，大帥與大老婆首肯的，他們組成了一個利益集團，為一個沒有真相的死亡事件找到一個「真相」。

這正是電影的主題所在。

電影中，誰都不關心真相，沒有人去請法醫驗證，沒有人去調查姜文與舒淇之間究竟有沒有情殺動機，這都不需要。真相是服務權力部門的，是大帥們需要強加給馬走日參與到的一起死亡案件的。

那麼，說到這裡，姜文用這部電影來影射什麼還不是一清二楚了嗎？

看看姜文是如何把薄案、王立軍事件打碎然後重新組裝的。

B案女主涉及一個外國男人之死，死因從無到有。——電影裡，舒淇死了，不知死因。

B案起因是一起引渡事件。——電影裡，馬走日被引渡回來

…………

電影裡，姜文殺人沒有？他沒有殺人，但是需要他殺人，這是一個最容易找到的罪名。他犯的罪不是他本質的罪。「你懂的」，中國人的智商很高，這一句話竟然能成為官方發言人的回答。

這些所有的元素都有了，但姜文不可能傻到編一個你能一目瞭然的故事，於是，它讓電影設計了層層的迷障，隱蔽他的真實的意圖。他把這些元素打亂以後，我們仍然可以看到一個清晰的線條，就是姜馬走日殺人的真相是無關緊要的，關鍵的是他需要承擔這個已經灌輸了的真相。

我們看到，電影裡王志文持續在舞台上，大概用兩年的時間，向民眾宣染姜文是用刀殺了人了，實際上，舒淇是死於大煙，連刀傷都沒有。一般人也就算了，民眾樂此不疲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匯成了一股民憤，歡呼著將兇手的化身宰割。但馬走日太一根筋，他要跳出來，證明白己的清白。

但是，馬走日的殺人罪行已經在民眾中根深蒂固了，這就產生了一種民憤。同時，他的殺人也關涉到國際關係，至少法國人把姜文引渡給你了，你就騎虎難下了，馬走日必須繼續扮演自己的殺人角色。

電影裡的除了武六之外的所有人都不關心真相。馬走日必須死，死路一條。

武六開始也是相信馬走日是兇手的。她拍了一個電影，所有的鏈條與素材，都直指馬走日是殺人。

但是，她碰到了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她觸及到了一個邏輯上的關鍵點，就是馬走日殺人的證據是什麼？

她拍的黑白片是她的一次痛苦的雜燴，這無法解開真相。

於是，她開始尋找真相。

尋找真相的結果，就是她必須與那些製造真相的人發生激烈的碰撞，甚至是槍與火。

影片裡，大帥並沒有執掌權力，而是他的老婆、那個老師操縱著大帥的一切。什麼意思？

就是說大帥並不是一個人，他有一個群體，他有他的後宮，有他的利益糾葛。他收羅了許多小老婆，電影裡說的明白，這些小老婆並不是出於情慾的考慮，而完全是為了力量的需要。這些小老婆如果不搜羅進來，那麼，就會成為敵方的力量。由此說明，這些小老婆意味著大帥有一個複雜的由人際關係組成的後援團，這些後援團由大帥的老婆掌控著。影片最後，大帥老婆與武六的一段對話其實相當有意思，這母女倆其實是相互欺騙，是母親欺騙女兒在先，所以女兒也如法炮製，以騙對付母親。但女兒最後想給真相有一個水落水出，這是母親不能容忍的，於是刀戈相見，大打出手。在這裡，姜文盡力將現實圖景荒誕化，打槍故意對著母親打，才能打偏，不要傷了母親。真相就這麼可怕，一個用搶來維護真相，但是另一方，卻用機槍堵住真相。

實際上，這個電影不過重複了「羅生門」的主題。只不過，本片中，姜文想說明的是，真相被權力強行地扭轉到一個軌道上來了。歷史被安排著寫成了一個需要的走向。

在風車殞命處，姜文慷慨陳辭，想復原自己的真相的闡述，但是他中了一槍之後，他對舒淇之死的解釋卻轉到了老佛爺的事上了。這說明什麼？老佛爺是大清國上一代傳承，這說明，馬走日在影片裡的骨子裡，仍然停留著上一代的精神傳承。找到映證的對象了吧。

馬走日並不完美，比如，一開始他加盟一個大騙局，進行黑錢洗白，但他的所有的罪狀都隻字不提，而他被抓實的卻是那個他並沒有責任的殺人。這就是荒誕的所在。馬走日有欺騙罪，有洗錢罪，但就是沒有殺人罪，但最終他定的罪卻是殺人。他不服。二年內，他的眼睛執著地向著王志文的灌輸他有罪的舞台。真相的扭曲在這裡得到了極致的影射。

影片最後馬走日從空中墜下，算是蓋棺認定了。他必須甩開那些關心著他的如武六這般的粉絲。塵埃落地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武六今後會怎麼樣？

這句話，其實是問向觀眾的。

那些關心著他的粉絲們，是他最關心的。

影片最後一個鏡頭，是武六望著遠方，似乎還在努力想看清真相，目光里還有一股戀戀不捨的深情。找不找到這樣的原形？

現在再回頭來看一看前半部份。這一部份，馬走日在指揮著一場大型的演藝活動，如果我們不缺智商，大體能夠想像得到這對應著什麼樣的活動。

只是這個活動，是一種功利性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的。

為什麼姜文要把冗長的時間放在前半部份的舞台選秀上？

這應該看出這是姜文的智慧所在。

他知道，他的電影火藥味太濃，必須給予廣電部門一個剪一刀的機會。而女人的屁股是最容易下剪刀的地方。剪了女人的屁股，才能留下女人的臉面。後面的武六為了真相不惜以死抗爭的一幕，才能完好無缺。

估計姜文的策略是成功的，廣電局的最後修改，估計也就在片首的女人豐臀上做了一點功夫，但卻成功地掩護了姜文後半段的政治敘事。

可以說能把一個極其敏感的政治題材暗藏在電影裡，中國當下的導演無出其右。而姜文的電影策略上是一步步地剪碎任何現實的嚴肅的成份，電影的所有映像、人物、語言，都是一種變形的存在，他在努力讓電影變成一場兒戲，一場遊戲，只有這樣，才能讓電影成為一則寓言。因為寓言就是一種抽象。從人物而言，大帥夫婦雖然代表了一種極致的邪惡的勢力，但在影片裡，仍然是以一種無傷害的搞笑力量出現的。突兀的槍聲與大帥的和藹、帥夫人的學究氣似乎不搭界，甚至大帥夫人開槍段落，電影也以搞笑的方式呈現出來，但是正在這些剝離現實越遠、越抽象的段落中，我們看到了姜文真實想表達的內心主旨。

影片裡的舒淇與武六這兩個女人，在前後段之間呈現出相似的質地。電影對舒淇段落，基本是採取的是一種超現實的虛幻景像來呈現的，姜文每時每刻都在防備著觀眾可能對他的主題意圖的觸摸，所以，他一次次用影像的虛幻來引走觀眾的注意，這也使得觀眾無法感受到姜文的真實所想所思。姜文成功地達到了。舒淇在影片裡，主要是通過逼婚來體現她的女人的力量的，也在這一段里，把舒淇的演技力道給呈現出來了。但是相對於後半部份武六即周韻的演技力道來，卻明顯的遜色一步，這是因為舒淇沒有性格的轉折，她在影片裡展現的只是一種平面的女人，一個向男人索取的女人，而後來的周韻扮演的武六，則是一個女人的變遷與轉折，所以影片的戲份都集中在周韻身上，也讓她在影片裡大放光彩。周韻在開始出現的時候，站在攝影機後面，完全是一個花瓶，直到她與父親、母親據理力爭的時候，我們在她的表情上看到了前面的舒淇一樣的相似的激動與激越的表情，其實姜文施加這兩個女人的表情特徵是一樣的，這也說明了，同樣的導演會把不同的女人修飾成同樣的面容，就像張藝謀的電影裡，鞏俐與章子怡的表情會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這部電影實際上成功了周韻。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周韻的命運也因為與姜文靠的太近，而使她無法在更多的別人的電影空間裡顯示自己的技能。這就是跟定一個導演的女演員的悲哀。就像陳紅嫁了陳凱歌之後，索興放棄了自己的演藝事業，從此再無引人注目的角色面世。

這裡順便提一個小BUG.。電影故事發生年代設定在二十年代，但外灘上的沙遜大廈卻已經高高聳立（它建於1929年），邊上比肩的高樓，正處於修造階段，而那幢高樓是三十年代的產物，一直到四六年才建好。因此外灘的那段素材來源至少是三十年代後的。

姜文作為一個中國導演，他對鏡頭的把握的力道是相當的驚人的，但更為可貴的是，他能夠在螢幕上展現他對更深的主題的思考，如此近距離地表達對現實政治的一種圖解式展現，姜文值得我們敬佩。說這個電影是爛片的人，其實是陷在了愛情片的這一個泥沼里，特別是意圖到姜文的情史里附會電影的意旨，更會遭到姜文的無情的曬笑。當然這麼一個深刻的主題，也會是一個雙刃劍，我們這個時代需要深刻嗎？我想，這就是影片最後周韻的那一個迷茫的眼神。她找不到什麼是真正的方向……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