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shman
2014-12-22 00:18:50
從《一步之遙》發散思維
這是一部影迷電影,但姜文想給所有的人看,也想讓所有的人能看懂,於是在影迷和大眾之間較量和取捨,最終成了現在的樣子。
第一場戲對《教父》原封不動的模仿就已經能使影迷內心沸騰,極其「石揮風格」的旁白也能帶動影迷追憶經典的萬千思緒,可是廣大普通觀眾早已坐不住了,他們以為這又是一部《讓子彈飛》一般的淋漓暢快,但是影片如夢似幻地展開深深地戲弄了一把衝著《讓子彈飛續集》而來的觀眾。
有人說姜文是個有深度的導演,我不同意。姜文從來都不是一個以深度自居的導演,他也從來沒有刻意追求過用電影去表達什麼深度,從姜文所喜愛的電影和導演就可以看出這一點——姜文最愛的電影是科波拉的《教父》,最喜歡的導演是馬丁斯科塞斯,科波拉和斯科塞斯都不是以深度著稱的導演,他們是心靈手巧的電影工匠,玩弄電影語言爐火純青,故事敘述精彩純熟,這也是姜文所追求和擅長的東西,他並不追求英格瑪博格曼那樣的電影哲思與思想深度。
那麼為什麼會有人產生薑文很有深度的誤解呢?姜文是戲劇和表演出身,他對劇本有很高的要求,不論是故事還是台詞都精益求精,這樣就會造成他的電影裡沒有一句廢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整個片子猶如壓縮餅乾,資訊量極大,所以這樣的片子看起來並不省力,這是造成「深度誤解」的原因之一。
姜文在做導演之前已經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演員,與很多頂級的導演都有合作,所以他的電影語言是相當專業和精道的。鏡頭語言的專業化,用一個術語可以稱之為「電影化」,電影化程度較高的片子往往給人以剝離了商業片的感覺,所以對於國內的觀眾而言,看慣了水平中低等的電影語言,猛然間看到姜文這種電影化程度很高的片子,必然會有不適應,從而產生「深度誤解」,尤其是對於沒有學習過視聽語言的廣大觀眾而言,姜文的「高度電影化」電影會給他們帶來不同尋常的觀影體驗。
以《太陽照常升起》為例,這可能是在《一步之遙》出現之前,我們普遍認為的姜文最難懂的電影。為什麼《太陽》難懂?是因為太有深度?非也。《太陽》難懂是因為兩個原因,第一文本資訊量太大,表述太快;第二非線性敘事。這兩個原因單獨拿出來都不會造成看不懂的情況,比如好萊塢很多劇情緊湊的大片都有資訊量大且快的特徵,但是它們往往採用的是正常的線性敘事,畢竟是商業片,賺錢很重要,不能以賠錢為代價來考驗觀眾的智商,在線性敘事的結構下,內容量大一些快一些緊湊一些,這我們都能接受,也就是說我們都還能看得懂。再來說第二點非線性敘事,這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物,最典型的當屬《黑色追緝令》,作為後現代電影的代表作,把「拼貼」玩到極致,即便如此,我們依然能看得懂這部電影,為什麼?因為它資訊量不大,反而有很多插科打諢的包袱,不費腦子,跟著導演的思路走,即便不是線性的,我們依然不會迷路。但是《太陽照常升起》是十分任性的,姜文把這兩個會費腦子的因素放在了一起,於是我們看不懂了,而不是所謂的深度造成的理解困難。
另外,姜文是個文化人,他的片子裡也處處浸透著文化,所以我說,姜文的片子,想看懂,不難,但是想看透,不簡單。他的電影往往對於觀眾的知識儲備和閱歷有一定的要求,你如果不知道小鳳仙和松坡將軍之間的那一段故事,就很難讀懂《讓子彈飛》裡「花姐」這條故事線;你如果對於日本剖腹自盡這一傳統沒有了解,那麼就很難看到《讓子彈飛》裡「碉樓鴻門宴」這一場戲的暗流湧動,以及剖腹者黃四郎和介錯人張牧之之間微妙的關係。所以這也是造成「深度誤解」的一個原因。
《一步之遙》是一部比《太陽照常升起》更任性的電影,我不能說它不是一部劇情片,他有劇情有故事,但它絕不是一部重劇情的片子,這是一部「情緒電影」,你看完片子,留在你印象裡的不是一個一波三折的精彩故事,而是一段苦苦甜甜的複雜情感。
大段大段的旁白,似幻似真的畫面,黑白和彩色的交替,高飽和度鮮艷大色塊的鋪陳,這一切反常規的電影語言都在渲染情緒,它們並不為敘事服務,它們是獨立於敘事之外的存在,有著自己獨立的意義。
《一步之遙》甫一面世,各種影評即刻炸開了鍋,現在中國電影評論界存在兩種亂象,第一、跟風罵爛實則自己水平有限;第二過度解讀。這第一種不良現像是只要有一個人說這個電影爛,那麼會有一波人跟風說爛,為什麼要跟風呢?這就像皇帝的新衣,別人都說爛,你去叫好,豈不是顯得自己水平很低?就好比別人喝了一口魚翅湯說做的不好喝,你喝了一口覺得其實還不錯,但是如果你說好喝,別人就會以為你是沒喝過上等魚翅的鄉巴佬,為了避免成為鄉巴佬,你跟風說了「不好喝」,但其實到底好不好喝呢?或許你覺得好喝,或許你壓根兒就沒味覺!
那麼第二種亂象就是過度解讀,《讓子彈飛》出來之後,被解讀為張牧之影射毛澤東,黃四郎隱喻蔣介石云云,說得頭頭是道,證據確鑿,一部《讓子彈飛》成了一部建國史,我不反對這種解讀,我倒覺得挺有意思,但是我覺得這不是一種「影射」或「隱喻」,我倒更願意理解為「某某的人物原型是某某」,「某某取材於某某」,畢竟姜文自己都說了,他很喜歡北洋年間這段歷史,軍閥割據四分五裂風起雲湧,很有意思,所以在他以北洋為背景的電影裡出現一些以歷史人物為原型而創作的電影人物便不足為奇。
到了《一步之遙》,「隱喻說」又出來了,說馬走日隱喻著袁世凱,花國總統完顏英就是革命果實「中華民國」,買到完顏英初夜權的「鍾三兒」其實就是「中山」,而大帥代表著當時的各大軍閥……說得也是頭頭是道,想來也確實有些道理,但我還是那樣認為,與其說是隱喻倒不如說是「取材於」,一群歷史人物,有什麼好隱喻的?又不是針砭時弊,犯得上去隱喻嗎?所以我認為是,既然歷史如此精彩,那乾脆就從裡邊抽出故事為我所用,換一個軀殼,講一個新的故事,豈不美哉?
那又有人說了,這樣的「取材於」不就是新瓶裝舊酒嗎?有什麼意思?其實我倒認為,新瓶裝舊酒有何不好?酒本來就是有些年份才好喝,舊酒勝新酒,然也,配上漂漂亮亮的新瓶,兩全其美。
最後,對於《一步之遙》,我個人用一句話來表達感受,就是,這是一封姜文寫給他老婆的美麗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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