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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遙--Gone With The Bullets

一步之遥/随子弹去/GoneWithTheBullets

5.8 / 1,860人    140分鐘 | 120分鐘 (International Release)

導演: 姜文
編劇: 姜文 郭俊立
演員: 姜文 葛優 周韻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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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空

2014-12-22 18:48:07

一鍋叫「TO BE OR NOT TO BE」的羊蠍子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對於我來說,姜文的大戲上演賀歲檔的正餐才開席,之前的什麼早更,撒嬌,甚至太平輪,都不過是前菜,或者有的只是個開胃酒。
懶於理那些甚至連電影可能都沒看過就開始跟風叫罵的人,也不想看所謂把姜文拉下神壇的評論——前者是還沒有開過葷就說胃口不好的,後者是吃遍滿漢全席突然想起來吃點清新野菜的。
  
  姜文的電影從來不是滿漢全席,但從來不缺油鹽醬醋,姜文的電影也從來不是小清新,但從來不缺乏浪漫情懷和理想主義,姜文的電影從來不是素的,但野勁十足的他也從不缺乏調皮與靈動。
  
  要我說姜文的電影就是一鍋羊蠍子,愛的人愛死,嫌的人嫌死。我自然是愛死的人,我當然不會指望所有人都和我一樣都愛死。這個年代,混搭是王道,爆米花都能上的了正餐,我又能說什麼呢?羊蠍子算不算正餐我不知道,但我覺得爆米花配羊蠍子,口味是不太好的。如果你是這樣打開姜文的電影方式,那麼一定是你沒有用正確的打開方式。
  
  姜文就是個荒誕派,毋庸置疑,也毋庸置疑姜文是個典型的個人英雄主義加並不open的浪漫主義情懷的浪子。要說這正餐有點什麼味兒不對,那一定是配菜下的太多,又或者是湯汁放的太多,前面差點把羊蠍子味兒奪走了。
  
  對,歌舞片,那段讓很多朋友費解,也昏昏欲睡,或又是最大爭議的就是這段片子。白花花的大腿是齊活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姜大廚,哦,不,姜大爺,你確定舒淇是主菜不是配菜更不是調料之類的嗎?當然,這也並不是好萊塢傳統敘事的懸疑片。要是一上來就給你來個舒淇翹辮子了,男主人公逃亡歷程開始,那這鍋羊蠍子又要變成西餐了。
  
  什麼?讓子彈飛?飛,飛一會兒。北洋三部曲,從頭說,繞不開這個,在大西南,子彈隨意飛,山高皇帝遠,誰管的著?不是還有人在那鳥不拉屎的旮旯里留著半不正經的辮子麼。荷爾蒙雄性激素迸發,有多少人在那部片子裡看到了深意,有多少人在那部片裡看到了爽!一群肆意妄為的人,在鵝城的那些手段怎麼可能用到儘是有租界地割據的十里洋場,舞刀弄槍的,真當幾大巡捕房的人是吃白飯啊。於是——正確打開姜大廚這鍋羊蠍子的方式是這樣的。
  
一,關於片名。

  一步之遙。如果當年馬走日沒有被武六踢斷雙腿,走出拍電影這一步那麼他不會死,如果當年馬走日沒有衝動的上去將那位鍾三兒先生踢下來,那麼他也不會死,如果那日馬走日在大帥府裡沒有走出救項飛田那一步,那麼他也不會死。一切都只是一步之遙,但就是生與死的距離。改變歷史的距離。

  一步,走好每一步,短短的一步里,誰又能想想會發生多少事。人們腳步匆匆,行色匆匆,從來不停歇,但這一步邁下去也許就飛黃騰達,也許就階下囚這彷彿是個荒誕,但在古往今來的現實遭遇當中誰又敢說,這互為因果的關係就不存在了呢?
知其因果,卻不問因果,一步之遙變成遙不可及,本身就是一個沒有人權的諷刺。

  而當英文片名從Let The Bullets Fly(讓子彈飛)變成Gone With The Bullets(一步之遙),一樣的子彈,但不一樣的是從主動到被動,這也才成就了馬走日生死的一步之遙。


二,關於名字。

  馬走日,項飛田。懂一點中國象棋規則的人都知道這是在說中國象棋中的兩個子,馬和相。當然其實武大帥在這盤棋中的用意也自然是像棋中的那個帥。

  在象棋中,相(象)的走法是每次循對角線走兩格,俗稱「象飛田」。相(象)的活動範圍限於「河界」以內的本方陣地,不能過河,且如果它走的「田」字中央有一個棋子,就不能走,俗稱「塞象眼」。

  而影片中的項飛田也恰好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是滿清後裔,但卻有個法國名字還是個法租界巡捕大紅人,足以證明他強大的威力,洗黑錢,周旋政治勢力,舔洋人的馬屁,項飛田用自己的方式在洋場裡可謂混的是飛黃騰達,而當年像項飛田這樣的人可不在少數,就是放在今日,這樣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也是大把的。他們不斷壓榨自己人上位,在本土大殺四方,對自家人甚至是對自己有大恩大德的人,耀武揚威起來那可是毫不留情,但——他們不能離開「帥」,也過不了「河」。

  影片中的「帥」自然是武大帥,項飛田藉助武大帥的勢力讓曾經是「一被子基友」的馬走日最終命不保已,自己則雞犬升天。那「河」是什麼呢?「河」就是租界,當年可是風雲變幻的上海,租界已然成潮。而像棋中的「帥」也只能是在九宮格的範圍里活動,它看似權利大,但有時候實際上甚至比「相」的活動範圍更小。

  就像影片中的武大帥,作為大帥的他,吃飯要讓日本人說開餐,談條件要和法國人鉤心鬥角,結盟還要看白俄人的臉色,這些都是因為受租界的牽制,受「河」的牽制,大帥這地頭蛇若想做下去,壓力看起來似乎比「相」更大,也難怪大帥身上擔子太重,以致於最後都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自己毫無可能有建設性意見的可能,一切只能儘量折衷安排,最後聽天由命,連自己的大老婆覃賽男都敢對自己吆喝來,吆喝去。看起來這「帥」也並不是最有生殺大權的人。

  馬走日,馬,狂放不羈,野性,在象棋中除了橫衝直撞的「車」也就是「馬」和「炮」能來回殺陣了。可是「炮」還得找一靠山,俗稱「隔山打炮」,「馬」不用,只需有一個「日」字格,它就能行動自如。這也符合影片中馬走日向來做事浪來浪去,說話直來直去,真性情,仗義,聰明,放蕩也衝動的個性。

  在政治上,他這匹馬看似衝動其實很有自己的目的和內心的執念,從前後呼應的老佛爺的小故事中以及舞台中剛好一個鏡頭掃到馬走日和項飛田在台上主持的背影的髮型可以窺見一斑,馬走日對晚清的看衰是有預料的,對改革是有預料的,但是對突如其來的革命風暴是沒有預料的。於是他雖然笑對一切前所未知的世界,但同樣對這個世界時時刻刻懷著一份警惕。

  在愛情上,他這匹脫韁的野馬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也不知道如何控制。一個大男人,身心健康,喜歡幾個漂亮女人無可厚非,但是要說到真正的愛,恐怕也許還真沒幾個男人說的清楚,就像馬走日自己說的,「為什麼面對完顏就會不三不四的裝不正經,而對武六就畢恭畢敬小心謹慎?」完顏倒是愛上這匹脫韁野馬的野性,那麼武六呢?馬走日沒有展現在武六面前展現出自己狂野的一面,反倒是撒謊尷尬草草收場了第一次見面。聰明?也許是有的,但是喝過洋墨水的武六對馬走日這點小聰明會看不穿?只能是真。武六就喜歡這匹野馬較真的勁兒,為了兄弟,為了女人的顏面,為了武六,這匹馬在一片貪慕虛榮的假面中展現的是真漢子的俠骨柔情。

  哦,對,武六是最不喜歡別人說謊的,可偏偏膠片這玩意總是個會騙人的假玩意兒。

  然而大殺四方的馬走日就像「馬」在棋盤上蹩腳就無法走是一樣,同樣是馬走日的優點也有可能正是馬走日的軟肋。放蕩的他肆意灑下情種,又不願意負責,這是蹩下自己的第一步;有著士者風度不肯屈辱於人下,這是蹩下自己的第二步;最後任性較真,死咬真相不放,乃是蹩下自己的最後一步。

  馬死,走日休。「TO BE OR NOT TO BE」。


三,關於英文。

  英文全文有兩處,一處就是被修改過的開篇,那句經典對白「TO BE OR NOT TO BE」個人認為是改的更有深意的地方。而那段有著「TO BE OR NOT TO BE」的哈姆雷特獨白,也正好可以解釋全片。生與死,睡著或者醒來,一念之間,一步之遙,卻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我們一個人的生或者一個人的死改變得了歷史嗎?馬走日的生與死是命運使然還是歷史必然?他的死能推動什麼,他的生又能反應什麼?這也正好引證了馬走日在不同時期說的那段慷慨激昂的「History」的演講陳詞。

  「今天我們是歷史,今天我們創造歷史,今天我們就是歷史的一部份!」多麼豪邁的口氣,但是第一次說這段是在馬走日最輝煌的時候幫著武七少爺洗錢的時候,在面對各國不明真相的觀眾發表的,而後一次的言說則是在馬走日似乎真的要帶著冤屈即將要赴死之時,面對依然是一群毫不知真相的群眾發表的。

  到底是誰在改寫歷史,誰在創造歷史,誰又是歷史洪流中的一部份。說起來好像你我這些旁觀者都不是,就像影片中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並不知道官方有什麼黑幕,也不知道高層的你爭我奪,但是對王天王的那場著名的戲也是叫好之際,而你我恐怕也就是那些叫好人之中的一員。歷史塵埃中,極少數人能保持清醒的頭腦,大多數都是跟風吶喊助威者,火一點燃,風吹草動,不然怎麼會有燎原之勢——因為無知啊!
  
  當初為馬走日歡呼的是台下的人,如今為馬走日落井下石的還是同樣一批人,變了什麼,又沒變什麼?歷史已經遺忘了完顏死去的真相,歷史卻讓大家都記住了必須是馬走日殺掉了完顏。所以不要再說歷史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歷史中的塵埃,要記住塵埃多了就會聚集成大風暴,歷史就是你和我的事。我們每個人今天一小步的距離,就有可能是歷史一大步的距離。

  既然歷史是你我的,那麼或許「TO BE OR NOT TO BE」,在你和我心中自有答案。


四,關於泡泡、風車以及其他。

  從華麗舞台上走下的兩隻大男人,馬走日,項飛田,他們人生巔峰時刻,莫過於此。且不說對於選秀,直播的極大諷刺,這都能看得出來,說點可能難以發現的東西。比如兩人從泡泡里走出來,本來就是一件荒唐的事情,兩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從泡泡里走出來,還把泡泡吹的那麼大。這本身就是一個就是在說當時今日的「泡沫」形式,「泡沫經濟」也好,「泡沫政治」也好,中國人對於「泡泡」的拿捏可謂是相當熟稔。但是只要是泡泡就會爆炸,舞台上的泡泡爆炸了是喜劇效果,那麼現實中的「泡泡」爆炸了呢?
 
  比如完顏英對馬走日的愛情泡泡爆炸,馬走日與項飛田的交情泡泡爆炸,武六和家庭感情的泡泡爆炸……影片中死了的人只有完顏英和馬走日這對上輩子似乎有些孽緣的情人,但是在你我的生活中,像這樣的泡泡一旦炸了,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後當墊背的做出犧牲呢?!

  舞台上一定記得兩個大花旦關於左青龍右白虎的插敘,可否還記得那個舞台上出現的鴕鳥竟然是兩個大男人?鴕鳥,是,影片中說了,還是諷刺錢多任性,但是同時也諷刺了鴕鳥心態,所謂鴕鳥心態就是消極避世,事事採取逃避。想想看也還真是,在馬走日沒有被推上風口浪尖的時候,和項飛田兩人從滿清遺民改頭換面到租界裡的能人,你能說他們是順應時代潮流?非也!就像馬走日說的,那自動絞辮子和被動絞辮子可是兩碼事,他們都不是順應時代的潮流,而是為了躲避事端,未免惹是生非而被迫採取的手段。這樣的鴕鳥心態,他們能活的過今天活的過明天嗎?不知道。因為命運總是掌握在別人手上而不是自己手上,可是怎麼樣才能讓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呢?於是影片的命題又回到了「TO BE OR NOT TO BE」。

  風車是顯而易見的東西,有兩個人都曾站在風車下,一個是武六在劇院裡,一個是馬走日本人臨死前。風車在中國那時候可不是常見的東西,於是風車的寓意便是像唐吉可德那樣的大戰風車——理想主義者。武六是,馬走日也是。對生活的理想,對同伴的理想,對家庭的理想,對愛情的理想,全然不顧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理想主義終將遭到滅亡的悲慘命運,前赴後繼,斷然與實用主義決裂,而中國那些號稱著理想主義的人們終究還是會踏上實用主義的道路。只不過馬走日這位理想主義者是個矛盾體,他的理想在現實中碰撞了太多次,失敗再來再失敗,知道最後要把命搭進去,所以他才會常常猶豫不絕的被動行動,在「TO BE OR NOT TO BE」里思考沉迷,也最終在武六面前向現實妥協——讓武六好好的找個男人活下去,而不是找個男人一起死。
  武六則是一個積極行動派理想主義,與家庭決裂,與父母反目成仇,與心上人一同逃亡共赴生死,她不計算後果,她只覺得當下她年輕就是要奔著理想而去,可是如果不是馬走日兩記悶掌,有多少像武六這樣的理想主義者莫名的倒在了理想的信仰上呢?

  還有一個有趣的事情是,在上部電影裡《讓子彈飛》馬龐德可是全程手不離槍,連和女人睡懷裡都會掏出槍來,可是這次馬走日幾乎是沒有開一槍,所有的槍都是武六幫他開的,而一個堂堂的大男人已經淪落到要被女人開槍保護的份了。馬走日是真的不會開槍嗎?當然不是,一個完全不會開槍的人,沒有經歷過槍林彈雨的人怎麼躲得過子彈,怎麼能夠嫻熟的逃避警察追擊兩年?只能說,他不願開槍。和所有希望和平改革中國的人一樣,馬走日也希望解決一些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但不是用武力,用槍炮,而是循序漸進。只是中國人大約歷來沒有這個耐心,想來魯迅的那句「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消亡」,國人們也只是理解了一半,卻沒有理解魯迅的爆發並不是暴動的本意。


尾聲
 
  叨逼叨逼說了這麼多,感覺好像什麼都沒說,跟姜文一樣自戀的想把自己理解的都說出來,但好像什麼也沒說,一鍋羊蠍子下肚,味兒似乎有些重,好像還沒緩過勁。

  其實看完電影也看了很多影評,比我寫的深刻的人多了去了,而我也不是那個創造歷史的人,我就只是個腦洞開的大了一點,沒有吃藥的蛇精病。

  我們每個人都會面對「TO BE OR NOT TO BE」的問題,只是這個問題的程度大小而已馬走日面對的是一個被推向歷史浪潮的問題,而我們在一個幾乎是沒有理想,沒有信仰的年代所面對的「TO BE OR NOT TO BE」的拷問,無非是在問我們每一個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我並非宿命論者,唐吉坷德式的理想主義也離我比較遙遠,但我仍然相信理想主義的存在,依然相信這個世界有美好的一面,依然相信馬走日確實沒有殺掉完顏英,依然相信武六這樣的人過的會好……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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