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輩子
2014-12-22 20:30:00
撒潑打滾的姜文,和藝謀小剛有什麼區別?
關於姜文的最佳評論來自羅永浩:「《陽光燦爛的日子》在藝術上很成功,但骨子裡就是一納粹少年緬懷元首時代」。當姜文在《讓太陽照常升起》裡啪啪放槍時,觀眾似乎沒有警惕地意識到這件事情,直到他在《讓子彈飛》裡砍掉了假黃四郎的腦袋。
這是一場充斥著革命血腥的戲,張牧之要打倒黃四郎,他的手段是發動群眾鬧革命,而群眾是無知的、盲動的、趨利避害的,怎麼解決問題?砍掉一個假黃四郎的腦袋,讓真黃四郎的統治威懾力破滅,由此張牧之即可帶領群眾去消滅了他。
有一個問題被忽略了,假黃四郎是無辜的。當然了,無論是革命狂歡氣氛濃烈的影片裡,或者是雄性激素爆炸的影院裡,戲裡的群眾和戲外的觀眾都來不及細想這件事,每個人都在「槍在手,跟我走」的口號中不由分說地high了起來。
無論是戲裡戲外,同樣的事情在《一步之遙》裡又發生了一次。如果說《讓子彈飛》裡的姜文砍掉無辜者的腦袋來煽動群眾,是在以成年人的革命血腥向殘酷年代致敬,那麼《一步之遙》就是以童年人的方式,來展示無知年代的愛情。在混亂的、狂歡的、光怪陸離的《一步之遙》裡,我看到姜文故事很簡單,就是當革命小將遭遇愛情。
在革命的話語裡沒有愛情,什麼是愛情?是腐朽的,墮落的,是小資產階級才會有的。當革命小將遭遇了愛情,就只有羞澀、憤怒和慌亂不堪。在完顏英大膽示愛之後,馬走日說「我還是個孩子」,我把它當了整部片子的題眼了。
疲於奔命的馬走日,就是一個熱愛意淫的傑克蘇少年。花國總統完顏英愛上了馬走日,為什麼?不知道。完顏英的解釋是馬走日為她打了人。在傑克蘇少年看來,在胡同口為女孩打一架,那就一定能讓她死心塌地愛上我。等等,這是馬走日的愛情,還是姜文的回憶?大帥之女武六也愛上了馬走日,為什麼?不知道。面對洪晃飾演的母親的咄咄逼人,武六也沒個像樣的解釋。武六同情被冤枉的馬走日,但同情不是愛情呀。姜文到底沒有交代:為什麼武六就死乞白賴地愛上了馬走日?
《一步之遙》裡的馬走日,就是個熱愛意淫的孩子,你看他一張嘴就是to be or not to be,或者這就是時代啊歷史啊的大派頭。為什麼?在傑克蘇少年的意淫里,他是左右歷史的大人物,而完顏或者武六一定理所當然會毫無保留地愛上他,原因是強權者是無所不能的。但問題來了,馬走日不是個大人物,他也不是個強權者,於是等他真的落了難了,被通緝了,他的辦法是求助於真正的強權者:大帥。
在馬走日張牙舞爪的外表之下,是空虛無比的內在,他嚮往指點江山的大場面,嚮往左右上海乃至整個世界,他熱衷於吹噓被老佛爺拉到炕頭上嘮嗑。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位革命小將的狂想曲,直到在現實中被碰到頭破血流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只是威權的崇拜者,而並不是威權者本人。這是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馬走日想要向大帥求助卻張不開嘴,得到了武六的救助卻又拒絕了。為什麼,因為他被自己的意淫傷害到了,原本他以為自己是運籌帷幄改造世界的威權者,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個被隨意嘲笑的小丑。
如果說在《讓子彈飛》裡,姜文搞完了「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革命理想,那在《一步之遙》裡,就是革命失敗者的放浪形骸。當姜文以「我還是個孩子」來回應完顏英的示愛,基本上就是他放棄了作為成年人的責任和能力。你能指望我什麼呢?我是個孩子啊!一位傑克蘇少年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世界的中心,你想像下他會怎麼辦?姜文做出了示範:撒潑打滾。每一個「這裡有個隱喻,那裡可供發揮」的評論,都是在自取其辱。
我一點都不否認姜文說故事的才能,在製造視覺奇觀這件事上,他和曾經的張藝謀是一樣的。事實上,馮小剛與他們完全一致,不同的只是馮的奇觀建立在解構權威的語言上。姜文,和張藝謀、馮小剛在精神上是一類導演,他們是上一代的反動派,他們的手法更新穎、更有力量,但在精神上,他們無不是威權力量的瘋狂迷戀者。
至此,無論是戲裡戲外都在撒潑打滾的馮小剛,或者是姿勢彆扭地撒潑打滾的張藝謀,或者是如今才放下身段撒潑打滾的姜文,都成為了一奶同胞的老同志。他們會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繼續掌握著優勢的資源,繼續生產核心一致的影片,並且有先有後地被丟棄在一個偽裝在不同套子裡的紅色時代。
再見。
@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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