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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甦醒--Winter Sleep

冬眠/冬日苏醒(港/台)/冬日甦醒

8.2 / 36,826人    196分鐘

導演: 努瑞貝其錫蘭
編劇: 埃伯魯錫蘭
演員: 哈魯克比爾吉內爾 梅麗莎索珍 戴美特阿可芭 內加特伊希賴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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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瑞

2014-12-27 20:42:23

關於區隔的話語與話語的區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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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第一次看努里•比格•錫蘭的電影,以前一直躲著他的原因是因為錫蘭是有名的悶片生產者,如果不能靜下心來是根本無法深入其中的。但在《冬眠》幾乎毫無爭議的拿走今年的坎城電影節金棕櫚,尤其是錫蘭談及這部時長近200分鐘的電影時說「從未考慮過觀眾,否則就不會拍這麼長的片子了」之後,我對這位土耳其的導演和他的《冬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因為往往不考慮觀眾的導演反而能講好故事,成為一名優秀的電影作者,從而誘發觀者觀照自身的思考。而據錫蘭自己回憶坎城電影節時,他本以為196分鐘長的電影會讓很多觀眾中途退場,沒想到大部份觀眾都安安靜靜看了下來。這也充分證明了,《冬眠》並未激起觀者的眠意,恰恰相反,它在追問法國哲學家薩特的終極問題——道德和責任該從哪開始?又該在哪結束?
       《冬眠》的故事發生在土耳其中部卡帕多西亞,這是一處雪景美到極致的旅遊勝地,而故事的主人公正是這裡的一所旅館的老闆Aydin,在他的身邊則圍繞著婚姻失敗的姐姐、年輕善良的妻子、境遇各異的租客等一群人物。故事的起因在老闆的一個租客的兒子砸壞了老闆的車窗,圍繞著賠償這件事情Aydin與自己的妻子發生了衝突,他意欲離開,卻又還是回到家中,繼續「冬眠」般的生活。
       錫蘭罕見的在這部電影中讓對白成為了主體,絮叨的話語甚至多到讓你不適。但錫蘭依然沒有忘卻深入地去展示生活細節,將你所不以為意的日常事件呈現在你面前。輔以他擅長的自然主義風格,超長的粘滯遲緩的鏡頭,非真實音響處理,深沉隱晦的細節處理。觀看錫蘭,需要你在觀影過程中去努力地融入、體察電影文本,而不是指望一眼看盡。
       回到故事本身,錫蘭說自己是從契訶夫的短篇小說獲得了《冬眠》劇本的靈感,在人物在絮叨的對話中,你卻發現每個人似乎都是對話的破壞者,完全無法溝通。每個人對於自己應該承擔的道德責任、權利分割似乎都有自己固守的底線,Aydin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貧賤租客對尊嚴的堅守,妻子善良卻無法改變的從屬地位,這一群生活在冰天雪地的人的不同生存形態和價值體系通過他們的話語呈現出來,他們的話語體系的區隔使得他們無法融入和理解,而不同話語體系的生產正指向他們來自於不同的階層。在一幕細節中,區隔顯示的淋漓盡致,租客Hamdi來找Aydin談及賠償一事,他主動的將滿是泥巴的鞋子拖在外面,穿著襪子邁進了Aydin的書房,Aydin回來時看見了這雙鞋,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這雙鞋踢到了一旁。這一幕場景雖然沒有對話的發生,但是卻隱約可以窺見話語體系的區隔並不歸咎於話語本身,而是社會階層本身的區隔生產出了不同的話語體系,並進一步固化。以Aydin為代表社會菁英階層矛盾的性格和價值取向,以Hamdi為代表的下層勞動者的卑微與渴望尊重的心態在最後那一幕燒錢當中更有了集中的爆發。社會階層的區隔不僅生產了不同的話語體系,甚至可以拒斥物質的介入,並形成不同的道德責任認知,從而使得道德邊界與社會階層勾連起來。電影看似是話語的故事,實則卻是區隔的呈現。
       由於社會註定要產生階層的區隔,身在其中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與週遭的世界總是有隔閡的,薩特在他的《存在與虛無》中認為,人總是把「他人」看成一個客體,這就粗暴地剝奪了他人的主觀性、主體性,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物」。薩特還認為,他人的目光不僅把「我」這個自由的主體變成了僵化的客體,而且還迫使「我」多少按他們的看法來判定自己,專心修改自己對自己的意識。當然,「我」對別人也是這樣。於是,「我努力把我從他人的支配中解放出來,反過來力圖控制他人,而他人也同時力圖控制我。」這就是一邊Hamdi咒罵Aydin,一邊卻不得不去低聲下氣請求原諒的原因,階層的區隔使得「他人即地獄」這樣的薩特式命題總在重複,因為沒有人可以真正設身處地的去體察他人身處的情境,更無法了解他人的家庭背景、生存實情,所以他們的對話註定是以不快、不理解作為結局。
       細細想來,錫蘭在簡單的場景、微縮的小鎮裡,彷彿融進了整個世界的生存和溝通形態。在白雪皚皚的圖景里,區隔無法解凍,話語彷彿也被固化,興許我們都忘卻了,話語(這裡同義「語言」)是為了消除交流的區隔而誕生,但而今的話語卻因區隔而無法生產出理解和交流的功能。正如電影中所言,「知道我們不能和好如初,但日子總該試著繼續下去」,或許這就是生活及其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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