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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甦醒--Winter Sleep

冬眠/冬日苏醒(港/台)/冬日甦醒

8 / 56,279人    196分鐘

導演: 努瑞貝其錫蘭
編劇: 埃伯魯錫蘭
演員: 哈魯克比爾吉內爾 梅麗莎索珍 戴美特阿可芭 內加特伊希賴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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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小邪

2014-12-29 23:16:03

Land of Wild Horses


(註:Cappadocia在土耳其語中意為「land of wild horses」/野馬之地)

土耳其安納托利亞高原,卡帕多西亞(Cappadocia)冬日奇詭荒蕪地景。自伊斯坦堡歸來管理家庭旅館及附近地產的退休演員與專欄作家Aydin,與年輕貌美、專心慈善事業的妻子Nihal及新近離婚、思考多於行動的妹妹Necla,展開複雜關係與激烈論辯。與貧窮租戶一家的矛盾穿插其間。於是,關於鄉村與都市、底層勞動階層與知識分子、伊斯蘭教與世俗化、道德與偽善、知與行……層層矛盾,在土耳其導演錫蘭(Nuri Bilge Ceylan)獲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的電影《冬眠》(Winter Sleep, 196分鐘,2014) 中被深入探究,動人心魄。

        錫蘭靜照攝影師出身,電影一貫注重影像風格(包括前作《小亞細亞往事》【2011】),此次更強調文學與戲劇性,深掘人物內心複雜性,長段極具深度與張力對白。劇作為導演與妻子Ebru歷時六載完成,關於人物、情節、對白,兩人分頭寫作,然後探討、磨合,都有令彼此驚訝的創作瞬間。影片向契訶夫致敬,因深受其短篇小說《妻子》(1892)影響。錫蘭說自己有「俄羅斯之魂」,痴迷俄國文學與電影,除了契訶夫,還有陀思妥耶夫斯基與塔可夫斯基。後者的《鏡子》(1975),他看了不下二十遍。

        男主角「Aydin」土耳其語中意為「開明知識分子」,略有反諷意味。他自命小王國中的君主,倨傲,犬儒,自我中心,不近人情地批評一切,對身邊苦難冷酷無情,但口中、筆下都在說教「誠實」、「良知」,因而有很多知識淵博、生活優裕的知識分子不自知的偽善,用Nihal的話說,總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只為顯示道德優越感的人,最可懷疑(時而自戀時而自省的矛盾態度貫穿影片始終,也是編導者作為知識階層的內省)。他有不甚成功的數十年演員生涯,大約因生活中都在表演——他也不時引用莎士比亞,命名自己的旅館「奧賽羅」。眾叛親離的痛苦,令他內省,觀照其他生命:在父母墓前垂淚,放走買來的野馬,發現死去的狐狸躺在雪裡,打獵打死一隻灰兔……他說:自然界中都沒有公平正義,何況人類社會?

        荒涼冬日的沉寂冷峻,一些激烈的暗流湧動,被刪減的場景中,Necla說:我們住在這裡,像冬眠。室外鏡頭多固定遠景與全景,大量室內對話場景以空間暗示人物彼此的疏離:Aydin與Necla的激烈論辯,他始終背對著她;與Nihal的爭吵,兩人在房間兩個遙遠角落,虛幻的鏡中影像作為媒介。片中有三次,Aydin偷偷窺探妻子的房間,內裡情形被窗玻璃的反光弄得斑駁。片中多次嘲諷「肥皂劇」,而影片結尾幾乎在向「肥皂劇」轉向,但處理得含混曖昧,可讀解為Aydin為自己心安而做的表演。錫蘭將剪輯視為重要寫作過程,「音橋」(以聲音連結兩個或許不相關的場景)被多次使用。極簡的鋼琴配樂,來自舒伯特第20號鋼琴奏鳴曲(舒伯特也作過聲樂套曲《冬之旅》【winter journey】)。

        《冬眠》探討人的複雜性及彼此溝通的艱難。錫蘭說,試圖理解人的靈魂是他拍電影的動力,也是了解自己的過程。探討情感與思想的廣度與深度,也令觀者有共鳴。他說:「在每種文化中都有某類人,面對生活有同樣的疑問……這些人形成另一個國家。通過電影,你找到你的靈魂旅伴,他們與你是同一國的。」 台灣新浪潮導演楊德昌說過類似的話,《冬眠》中夫妻對話段落,也令人想起《恐怖份子》中類似場景。中產階級思考者的精神困境。不無希望,但足夠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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