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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怪箱--The Boxtrolls

盒子怪/怪诞小箱侠(港)/怪怪箱(台)

6.8 / 61,475人    96分鐘

導演: 葛拉漢安納布爾 安東尼史塔奇
編劇: 艾朗司諾
演員: 艾兒芬妮 賽門佩吉 東妮克莉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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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趙

2015-01-02 08:37:49

淺談一下片中的幾個符號&一點點微妙的女性主義(會劇透)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 盒子怪:人造的monsters
  片中的紅帽子Snatcher編造出「盒子怪是吃人的妖怪」的謠言,然後親自消滅所有盒子怪以換取民眾好感,以此逼迫貴族Portley-Rind授予他像徵著貴族地位的白帽子。
  他的做法,是統治者們慣用的一種典型的套路:親自製造出一個敵人的形象(盒子怪),甚至不惜親自製造災禍,藉此在群眾里引發恐慌和憤怒,並日復一日地強化這種恐慌和憤怒(一年一度的the Trubshaw baby紀念日,親自上台演繹盒子怪吃人的故事),最後親自消滅這個假稻草人,將民眾年復一年累積的恐懼與憤怒轉化成對統治者的崇拜與感激,以此鞏固或取得統治地位(白帽子)。
  多說幾句,這種方法對統治者往往還有一個附加的好處,就是轉移民眾的關注點,將民眾對體制、對階級矛盾、對統治者的憤怒都轉向那個假稻草人,統治者就可以高枕無憂,不必擔心自己有被推翻的危險,大可以通過操縱稻草人來操縱民眾,假借打擊稻草人的名義來役使民眾替其行不義之事,以保護民眾的名義光明正大地控制民眾人身自由(如宵禁),最重要的是,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同仇敵愾的戰友情結使得民眾更加沉迷於這種憤怒的生活,民眾的思想就此完全掌控在統治者手裡。

2. 起士:特權的附加意義
  紅帽子Snatcher對起士過敏,一口起士就會腫成個茄子,但他完全不承認自己的癥狀,依舊病態地憧憬著跟貴族們一起坐進起士品嚐室。他不僅過敏,而且對起士沒有絲毫鑑賞力,就連他的胖跟班兒都能隨口謅出兩句鑑賞詞,他卻一句也想不出來。這種設定就是在強調,Snatcher對起士鑑賞的追求完全不出於他對起士的喜愛,他所追求的僅僅是起士鑑賞的象徵意義——貴族特權。他追求的是擁有特權所帶給他的優越感,而對行使特權本身並無需求,如同買奢侈品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為了顯示自己富有,每次聽音樂會都會睡著卻還是要去,只是為了顯示自己有品味,等等。哪怕不堪其苦,也要通過一些被賦予了附加意義的形式來填補自己無處證明的自我價值。

3. 白帽子:階級的不可逾越
  Snatcher的人物設定還是比較豐滿的,他覬覦白帽子並非單純出於天生虛榮,而是與他的成長經歷有很大關聯。在他吃起士過敏耍起士瘋的那場戲裡,他的嘶吼聲幾乎都成了背景音,而鏡頭主要都給了Eggs怎麼營救Fish。但這一段嘶吼卻對他的形象至關重要,其中有這樣的話:
  「Father always said, if you worked hard, you』d get a white hat. And what did he ever get? Nothing!」
  「What has Portley-Rind ever done? Eat some cheese, run the government? Nothing!」
  片子高潮部份,Snatcher在大機器人頂上跟Eggs撕打的時候,也說出了一句很戳人心的話:
  「You think you can win and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They』ll never accept the likes of us!」
  聽到這句話,我才突然感受到,其實Snatcher是一個洞察了這個階級制度的人,他深知貴族與平民之間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縱使他們宣稱你可以通過「勇氣、騎士精神、富有」來取得貴族身份(「It must be earned.」),但對於一個勤勞勇敢的「天生」平民卻永遠只能是天方夜譚——「他們永遠也不會接受我們這些人」。上層階級總會宣稱他們享有特權是因為他們deserve,因為他們努力,而事實是,如果你生在底層社會,你再怎麼努力,(絕大多數情況下)也一輩子都掙不來他們那麼多的財富/榮譽/成就。
  所以Snatcher決定採用非正常手段來奪取地位,逾越階級,他內心對社會不公的怨氣成為他的內驅動力。
  貴族們自己說,白帽子象徵著「特權、威望和地位」,實際上,它更像徵著階級。片尾的鏡頭裡,Portley-Rind已不再戴白帽子,一頂白帽子被遺棄在可回收垃圾箱裡,被一隻盒子怪撿來玩兒,但它滿不在意地扔了帽子,只拿了上面的羽毛。結局裡沒有交代的是,盒子怪洗白了,階級就消除了嗎?另外三位貴族就「幡然醒悟」從此不戴白帽子了嗎?那座兒童醫院建起來了嗎……

4. 傀儡三人組:三種壞人
  Snatcher的手下有三個跟班(被他稱為傀儡),可以把他們看做是典型的三種壞人。
  矮跟班是個典型的為做惡而做惡,他迷戀與邪惡有關的事物,明知自己在做惡而樂此不疲。不過由於這是個喜劇動畫所以他的智商,嗯,是個腦殘……
  胖跟班是個「混沌者」。他是三個人裡最有文學素養、最有平等意識的一個,他經常思考他們行動的正義性,試圖理解盒子怪的心理,並且認為他們幾個傀儡跟Snatcher是平等的合作關係。只可惜,他的所有思考都止於提出問題,從未想出答案,所以他天天都呈迷惑狀。這種壞人,並不知道自己在作惡,只是迷迷糊糊混混沌沌地就做了,老大說什麼就照辦,偶爾衝擊到良心了還是打不醒他,因為他的思考是淺嘗則止的,抑或他處在一種潛意識的防禦機制中,不自覺地催眠自己,阻止自己真正思考。
  瘦跟班也很愛思考,總是給胖跟班提一些哲理性的問題,但是沒辦法,他腦子實在是不太好使。他經常喊的一句就是,「我們是好人」、「正義總會戰勝邪惡」,他熱衷於做壞事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在做好事。這類壞人雖說看起來最情有可原,但他們也最容易變成狂熱分子,因為他們很容易被(自己)洗腦,只要輕而易舉地定義出一個「好/壞」的標準,然後就大踏步地開始干;他們往往搖著正義的大旗,以高尚的道德感武裝自己,深信自己做再多的惡都是為了行更高的善。而片中的這位,只能說,實在是良心未泯吧……看到Fish為保護Eggs奮起反抗,就動搖了他整個世界觀,直到最後居然被女主角一句話就點醒了= =

5. 盒子:苟且的被壓迫者
  片子上半部份,盒子怪日復一日地被抓捕被帶走,但仍然日復一日樂呵呵地照舊生活玩耍,甚至回到地下都不稍微哀悼一下犧牲的隊友(= =)。終於,盒子怪所剩無幾,連Fish也被抓走了,Eggs終於忍不住質問出來:
  「Why do we do this, Shoe? Carry on like everything is normal. They drag us away and we do nothing!」
  到後來,Eggs到地面上尋求幫助無果,返回地下規勸盒子怪們離開這裡避難,盒子怪們仍舊一臉迷茫不肯走,還樂呵呵地讓Eggs把盒子穿上。
  如同Snatcher所說:「they ain』t gonna run. You can』t change nature」。懦弱就是它們的天性,不管生活變成什麼慘樣都能樂呵呵地過下去,選擇性失明,無視任何會帶來悲傷帶來痛苦的東西,假裝自己過得很好。它們還會給身邊的人遞盒子,勸別人也閉上眼睛,告訴別人:痛苦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只要你不想,就不痛苦了。
這就是為什麼它們是「盒子」怪,因為遇到侵害,遇到壓迫,它們只知道一個字:躲。盒子之於它們就是鴕鳥的沙子,閉上眼睛躲起來至少不必親眼看見劊子手是怎樣揚起他的屠刀。懦弱屏蔽了它們的心智,讓它們看不見世上還有一條路叫逃,還有一條路叫智鬥,更看不見還有一條路叫反抗。
  而這樣「樂天知命」的好民眾就是統治者們的最愛,你可以隨意壓榨他們,你甚至都不用費心為自己辯護,因為他們早就為你找好了一切藉口,他們認為所有的不幸「都是正常的」,「存在即合理」,「制度不可質疑」。
  而事實證明,除了盒子怪們自己,沒人能救它們,不改變天性,不從盒子裡出來,只有被碾壓機拍死。

6. 種族:the troll is mad
  盒子怪的懦弱天性不僅僅是被壞人們利用,更是成為了壞人們為自己的惡行洗地的好藉口。Snatcher太了解盒子怪的懦弱,他因此直接把盒子怪定義為低等生物,宣稱「它們不能做什麼人生選擇,只有人可以」。受害者的不反抗反而成為施害者的藉口,「你不反抗就證明你天生有奴性」,「你不反抗就證明你應該做奴隸」。甚至,當Fish終於為了保護Eggs奮起反抗時,得到的只是矮跟班的一聲大笑:
  「The troll is mad!」
  還覺得不夠影射?那麼接著看,他們關著盒子怪並非單純為了折磨取樂或一次性屠殺,而更是要它們的勞動力,而它們又恰恰不是什麼簡單的勞動力,它們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種族,每一個盒子怪都是天生的修理匠和工程師。Snatcher帶著強烈的種族優越感,利用著盒子怪的智慧,剝削著盒子怪的勞動力,使用著它們的勞動成果卻覺得它們骯髒,使用著它們的勞動成果卻否定著它們的價值,認定受奴役就是它們的nature。
  是不是覺得跟什麼什麼歷史有點像?

7. 群眾:翻臉如翻書
  在各種動畫片裡,群眾似乎總是這樣的角色:特別好騙,聽什麼信什麼,隨便一個謠傳就比投個炸彈威力還大,而且,一旦發現自己一直奉為真理的只是謠傳,分分鐘翻臉,毫無時差地劈頭蓋臉開始罵之前自己奉為神明的造謠者,彷彿生怕罵晚了就顯得沒有別人聰明、識時務,彷彿瞬間翻臉就能第一時間站隊、靠攏到現任掌權者腳下,佔領道德製高點,彷彿只要現在擺明了立場就能為自己之前傳謠者和加害人的身份洗白白。
  而跟現實相比,動畫片都是美好的。現實裡的群眾可能永遠都拿不到真相,於是他們就在一個又一個版本的謊言間跳來跳去,在一個又一個偶像/模範光環之間跳來跳去,每跳一次都要挖心掏肺地罵一次,堅信著這次才是真相,我被騙了都是因為我太善良,騙子不得好死。

8. 題外話:性腳本的逐漸瓦解
  這是個人的一個欣慰的感慨。近些年,許多動畫片中的女性形象都在越來越遠離性別刻板印象,故事情節也在一步步脫離傳統的「公主是用來讓王子拯救的」標準套路,從《瘋狂原始人》、《長髮公主》、《冰雪奇緣》到這部《盒子怪》,女性形象都越來越所謂「男性化」。
  《長髮公主》和《冰雪奇緣》的女主角好歹還都殘留著一點點「天真、邏輯差、大驚小怪、路痴」的屬性,而《盒子怪》裡的Winnie則基本上活脫脫一個(所謂)「男孩子」,不僅是語氣、表情,還有對事物的洞察和成熟穩重的行事風格,她甚至一講起那些血淋淋的恐怖故事就亢奮得兩眼冒光。
  這讓我們看到,「主流」思想裡的傳統性腳本正在逐漸瓦解,也許生理決定論的聲音正在漸漸消亡,也許我們正在朝著零judge的世界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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