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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黑冠軍路--Foxcatcher

狐狸猎手/猎狐捕手(港)/暗黑冠军路(台)

7 / 149,351人    134分鐘

導演: 班奈特米勒
編劇: E. Max Frye
演員: 史提夫卡爾 查寧泰坦 馬克魯法洛 席安娜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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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蠍

2015-01-06 05:23:13

父死母崩的禪意


1996年1月26日,賓夕法尼亞洲一處名叫【狐狸獵手】的摔跤訓練基地的上空,驟然升起三聲悶狠的槍響,仿若弒兄或弒父的仇恨火焰再次以桀驁的姿態燃燒在壓抑的空氣之中。這一次,導演本尼特·米勒抓住了這片熊熊中的一束火星,將它提煉、純化繼而返溯其本源,最終追索成這部肅殺而悲情的影像故事。

今年頒獎季中充滿黑暗色彩的電影在數量上超出了我的想像,從《夜行者》到《消失的愛人》,直到這部《狐狸獵手》都擁有著壓抑而反傳統的故事核心,但唯獨這一部具有更加寬廣的影像視界和更加深刻的社會思考。我們可以把故事放在當時的年代,去品評本片三位男主人公之間雲譎波詭的人性角力,同樣我們也可以抹殺掉當時的時代背景,讓其中的罪罰沉淪在一個更加寬泛廣遠的語境之中,迸發激盪出父死母崩般的落寞禪意。本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卻橫亘著一條虛虛實實的繩索,實的一端,導演把它交給了我們,虛的一端,則交給了那些欲言又止的猜測和沒有台詞的鏡頭,兩者相互交彌,繼續坐實了本片獨特而殘酷的詩意。

一、愛與恨的鏡像

本片的觀感是不舒適的,克制審視的鏡頭和壓抑晦暗的冷色調讓觀眾始終沉浸在本片悲情的敘事氛圍之中,幾位主人公又恰似扭曲般的蜷縮在影片所營造的不安的社會環境內。首先我們看到的是在生理和心理上失衡變形的一對摔跤手兄弟,看似更加瘦小的哥哥大衛,在性格上佔據更加主導的優勢,他入世、靈活、積極,而看似更加強壯的弟弟馬克,在性格上則更加的被動與依附,他彪悍、笨拙、執拗。雖然同為奧運會冠軍,但是面對人生低谷的選擇是不一樣的,前者擁有自己的家庭和亟待發展的事業,後者擁有的卻只是這段從童年開始便相依為命的兄弟情,以及自己永恆不變的摔跤手身份。

影片第一幕鏡頭就把人物的內心矛盾呈獻給觀眾,在一群不諳世事的小學生面前,馬克執拗的拿出掛在頸間的奧運金牌,莊重的表示著個人的榮譽與家國的夢想,僅僅收到的20美元報酬卻差點被署名為哥哥大衛的名號。他不受重視,這不僅僅關乎到自己被哥哥大衛長期籠罩下的人生陰影,同時也是這個社會對他所取得的行業榮譽殘忍的忽視,按照後面的話講,他所從事的運動行業是低俗的項目。這種陰影與忽視下產生的暗恨在影片伊始並沒有達到劍拔弩張的態勢,我們可以通過兄弟兩人之間親密而默契的訓練,看出兩人之間(尤其是馬克對大衛)的信賴與情誼,可是馬克終究是不健全的,大衛阿爾法男的特質最終也加速了兩人間關係的失衡與決裂,其直接表現的手段就是逃避——馬克【逃】到了狐狸獵手。

這種有多愛就有多恨的情愫並沒有被影片藏掖,藉著影片中另一個主人公,由史蒂夫卡瑞爾飾演的約翰·杜邦之口來說:馬克一直生活在大衛的陰影之下。就連馬克自己也承認,他之前所取得的所有榮譽都自認為多虧了其兄長的幫助。約翰·杜邦這一人物的引入,頓時在影片中樹立起了一扇可供互文解讀的鏡面,鏡子的一面是大衛和馬克兩兄弟,鏡子的另一面是約翰和其孤傲偏執的母親形象。馬克和約翰都是孤獨而殘缺的人格,在他人的人生光環的長期籠罩下皆獨守著一份晦暗陰影,所以兩人之後能夠惺惺相惜。更加耐人尋味的是,這些籠罩他們人生的想像敵正是其人生中最重要的組成部份——如父親般的兄長和自己的母親。這種愛與恨共同起舞的心理狀態,又催生出了鏡子兩面不同的作為,馬克依舊被動,他逃避且驅逐著哥哥帶來的陰影,但註定在影片結尾逃避不開選擇了順從;約翰則主動更多,足夠的經濟基礎讓他可以在垂垂老矣的母親面前爭奪與證明,其中一個表現就是他搬走了所有母親的獎盃,換上了屬於自己的獎牌,以彰顯自己的價值和存在。

鏡子兩面的另外一對鏡像卻是不同的,雖然都是強勢的代表,大衛明顯更加正常。而約翰的母親則有著上流階層固有的偏見和孤傲,她強盛的控制欲與大衛並不主動彰顯的強勢屬性又形成了互文的結構。無一例外的是,在這個以被壓迫者的視角下敘述的故事裡,迎接他們的命運將全都是死亡。

二、父死母崩的禪意

大衛在一個週日的早上被約翰·杜邦槍殺,至於槍殺的原因,按照其本人的說法是因為那天早上心情煩悶。我們或許無從得知約翰殺人的真正目的,或許去推測一個精神有恙者的心理狀態本來就是無用的,但我們依然可以根據導演給出的線索去拼完這個殘缺的拼圖。

之前我們所言,大衛的陰影籠罩只是馬克人生低谷的一個原因,後面一個更加龐大的陰翳,則是整個社會與國家對其行業榮譽的忽視與否定,正如約翰·杜邦最開始對馬克所講的那樣,這個國家是虧欠他們的。所以,我們看到這個有錢有閒的富家之子,在自己母親的賽馬飼養場附近,開設了名為狐狸獵手的摔跤基地。他圈養了一眾奧運冠軍,企圖重塑輝煌和榮耀,他要以一個導師,甚至是一個舉旗般的開拓者的身份,去帶領著這群落寞的人重新證明人生的意義,就像他自己在其母親面前所做的那樣。站在他們對立面的,是那個垂老的,孤傲且不可理喻的,充滿控制欲的母親,以及她所代表的擁有國家與主流社會話語權的上層階級。約翰出身此階層,卻成為了這個階層的流浪者與異類,所以他企圖以個人之力重建一種秩序和榮耀的社會語境,哪怕他自己也是不正常的,這是一個殘缺的人企圖改變一個殘缺的社會。

所以影片中,象徵著桎梏上層社會的母親死了,他並未表現出悲傷,反而把那些像徵著上流階層的頂級賽馬全都放逐出去,那是把已經死去的榮耀全部驅逐的願望。同時,面對大衛這樣擁有著健全家庭,主流入世的阿爾法男(完全在人生中站在他的對立面),他所做的依然是怨念與嫉恨。大衛以父親的身份將馬克從狐狸獵手中保護出去時,約翰所能做的就是進一步的弒戮。這個摧毀他所苦心建立起來的社會語境的主流男人,最終難逃一死,所以父親也死了。

一個浸染著上層社會的污穢,從上層社會中叛逃流浪的異類,最終在父死母崩的個人顛覆下,走向了個人的覆滅與消亡,一切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三、猜不透的同性疑雲

影片中,另外一個讓人疑惑的地方,就是馬克和約翰之間的關係。

我們該怎樣描述和定義這樣的一段關係呢?朋友,兄弟,父子還是情人?有一點可以很明確的表示,約翰與馬克之間的惺惺相惜,是因為他們的相似。而後來兩者的分崩離析,則是因為其哥哥大衛的引入,約翰到底是在爭奪屬於大衛的關愛,還是爭奪屬於馬克的友情,這一切都只能在片中語焉不詳的鏡頭下被消解藏匿。

值得注意的是,兩者都是成年未婚人士,我們是否可以理解為兩者擁有柏拉圖式的精神伴侶之戀呢?或許影片還給我們一個更加有趣的暗示,在一個深夜,約翰將馬克一個人叫到了畫廊中進行單獨訓練。在漆黑寂靜的畫廊裡面,傳來的是兩個男人搏鬥般的喘息聲,他們兩個人扭打在地上,畫面中沒有一句台詞,只有喘息聲和馬克堅毅無動的側臉。

這貿貿然的一幕,或許便是導演欲言又止的春秋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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