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潔白世界裡的污垢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暑假看了這部英國獨立電影，《污垢（Filth）》，觸動我心。這部沒怎麼宣傳的電影我差點錯過。看的原因只有兩個：男主詹姆斯麥卡沃伊，我最近覺得他演的電影很有意思；另外在《電影世界》雜誌中介紹了這部電影。漫不經心的看的，結果它出乎意料的好，在充滿X戰警、哥斯拉、變形金剛等無腦商業電影的暑期中給我帶來了一次對人性的探究，對細節的深度思考。

這部電影由《猜火車》的作者的另一部小說《污垢》改編。據說導演僅爭取到了500萬美元和36天的拍攝時間，儘管如此，最後的成品依然讓人無比驚艷，劇情前後勾連，前段黑色幽默，後段痛苦壓抑，情感複雜真實，演員表現精湛。

影片講述了一個蘇格蘭的壞警察，缺德事幹盡卻仍然家庭和諧，事業不憂，日子爽得簡直讓觀眾又想笑又想罵。然而隨著殺人案調查工作的進行，主人公羅伯的面具才一點點被剝開。他並沒有那麼強大，他的強大都是他自己的謊言和想像，他只是個遭家人遺棄的可憐蟲，被殘酷的生活擊倒而無力再站起。他假裝著家人都還在，他很好很厲害，以此逃避問題，沉溺於酒精、毒品和性。一直以來的逃避問題只讓他的生活變的越發糟糕混亂，終於他的一切謊言與錯事都被暴露出來，他感覺似乎所有人都離他而去了，這一擊讓他實在無力承受，於是選擇結束了生命。「Same rules apply. （遊戲規則照舊）」他死前狂笑著說。

Same rules apply. 這是全片出現多次的台詞。可那是什麼規則呢？在羅伯心裡，即是弱肉強食，沒有道德可言，沒有榮譽存在，勝利就是一切，勝者才能得到異性青睞。於是他將自己妻兒的離去歸結到他自己職位不夠高上，不斷自我催眠，只要我能升職，羅伯特一家又會變成和諧美滿的家庭。這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就處處不如弟弟，所以所有人都喜歡他弟弟而不是他，這就讓弱肉強食的規則在他心裡深深紮根。

然而我想，妻子離去絕不是因為這個。電影中有一處細節暗示，當羅伯生活已幾近崩潰，在女廁所被女同事發現時，暴躁地跟女同事吵了起來，差點動手，女同事失控地喊「你要打我是嗎？你打啊！」這時羅伯突然清醒過來，像變了個人一樣低聲說「我很抱歉，我非常抱歉，我絕沒有想傷害你……」所以我認為羅伯肯定家暴過自己的妻子，讓一切變得更糟，所以眼前這一幕一定讓羅伯十分熟悉，才會被刺痛到清醒過來。他一直在逃避真正的問題，不去改善自己不健康的生活，不去看醫生、吃藥，不去想辦法解決家庭問題，而是一直徘徊在過去，甚至通過男扮女裝來假裝妻子還在，一切如常。結果卻更加痛苦。

值得一提的是，一美把一個個一步步崩潰的角色刻畫得非常精準，把他的猖狂，得意，孤獨，悔恨，猶豫，憐憫等等表現的很到位，簡直演技爆棚！而且說實話，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也使他的角色更容易讓觀眾同情而不是厭惡……另外，俗話說，沒演過gay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英國男演員，在此片裡一美也算奉獻了gay kiss，啊還有背面全裸和女裝，絕對顛覆了X-men里彬彬有禮的小教授的形象（當然如果你看過他的訪談，就會知道這個大逗比跟彬彬有禮完全不沾邊……）

此外，這個電影的一個魅力所在就是前後轉折十分大，反差對比明顯，看起來很過癮。開頭的羅伯，暫且不提他嘴上說的美滿家庭，他在工作中簡直春風得意、恍如人生贏家啊。他整人都要整到別人的最痛處，卻能不讓人察覺，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尤其是一個個打擊升職競爭對手的部份，劇情精彩極了，即使充滿了限制級的「未成年精神污染」（尤其印表機那段！毫無美感可言好嗎！）卻仍讓我笑得不行。

主角一直是一個只幹缺德事的人，但這非但沒有讓觀眾反感，反而讓人心生憐憫。因為他雖然在外笑的得意猖狂，可是回到家，當他獨自在客廳看以前的家庭錄影帶時，他的表情卻和白天截然不同，帶著悲傷，帶著悔恨，甚至淚光；當他出現幻覺看見死去的弟弟時，他是那麼痛苦地懇求弟弟原諒；當他見到寡婦瑪麗時，他臉上是那樣發自內心的關心與同情。導演給我們揭開了他內心最柔軟的一塊，那是愛，關懷，人性最美好的部份。他並不是個純粹的壞人，他只是在童年和成年時分別遭受了最大的打擊，兩次遭家人拋棄，父母沒有教會他愛，妻兒也沒能給他支持。所以他在最後才選擇結束生命。境況如此，他以為大家都離他而去，那還有誰能給他勇氣，讓他面對這一切？誰能成為他的念想和目標，讓他有動力承受這一切？
 
然而其實還有人在關心他，就是寡婦瑪麗，這兩人間的互動，成為全片最美好的一條線。兩人的相識相知不帶有羅伯任何的污穢。瑪麗年輕，美麗，卻不美艷，她就那麼安安靜靜地，來謝羅伯，送他圍巾，像個天使一樣，每次相見都把羅伯從泥潭中拉離一些。她的存在也讓結尾的戲劇衝突達到頂峰。我看完結尾以後心中特別難受，一直在想，如果瑪麗來電話時羅伯接了，如果羅伯最後聽了電話裡的留言，又如果瑪麗敲完門能多等一會，如果羅伯能趕緊從椅子上下來，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再糟糕的人生，它的未來也有變得明亮的可能。可是一旦放棄，就再無希望。生活殘酷，而他沒有學會如何好好活下去。羅伯最終放棄一切掙扎時沖鏡頭猙獰一笑，踢倒椅子，全劇終，全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之後讓我心塞一晚上……

電影給我印象最深的除了結尾，就是片尾處的音樂。那是翻唱的Radiohead的歌曲《Creep》，曲調憂傷，歌詞意思與情節十分契合。


你是那麼的特別，讓我觸不可及。我多麼希望我也如此特別。但我只是個骯髒小人，是個應付不來這世界的傢伙……
我是你潔白世界裡的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