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自有遺憾，何必喜劇收場

在去Golden Circle的大巴上，一個小哥給我安利了《白日夢想家》。天氣不好，漫天大雪，大巴開在冰島環島1號公路上，只有順著掃雪車的車轍前進。風太大，落在車窗上的水滴，沿著幾乎水平的軌跡從我眼前滑到了耳後。
和那哥們兒原本素不相識，卻聊得起興。他說他是就是因為這部電影，才起了來冰島的念頭。他拿給我看他朋友前幾天在黑沙海灘拍的照片，有些遺憾：「冬天的冰島還是太冷峻了些，要是夏天，景色應該更好。」

冰島就像洪荒之初。
在冬天，出了城市，便是茫茫雪原了。樹木幾乎絕跡，動物罕見，只偶爾有鬃毛掛白的維京馬。上下一白，四方寂靜，僅餘風聲獵獵。雪山和遠處的雲模糊地連在一起，人就像在一個巨大的雪坑中間行進。瀑布還未凍上，帶著巨大的轟鳴擁抱大地。有間歇泉的地方，不時噴出兩人高的水柱，熱氣裊裊，散在風裡。

出海看極光的那天夜晚，我喝了船員給的朗姆巧克力，帶著一身厚重的衣服和一個熱乎乎的胃上了甲板。海風凜冽，擊在衣服上，聽起來就像在敲我厚厚的殼。我在甲板的長椅上躺下來，便是夜空彌望了。月亮圓滿，星斗高懸，雲層層疊疊地從月亮旁邊盪開，就像夜空是海，而月亮被投入其中，盪起層層波瀾。
在風聲與浪聲中我閉上眼，海浪在搖晃，船在搖晃，我肚裡的酒精與巧克力也在搖晃。
靜躺到手腳漸漸冰冷，我坐起身。冰川在黑暗的海中沉默，遠處是燈火點點的雷克雅未克。新年未遠，仍舊時有煙花綻放，看起來就像落下的煙花堆積成了沿著海岸線的那一城燈火。
遺憾的是那一夜沒有極光。

回來之後我看了那哥們兒推薦的《白日夢想家》。畫面乾淨，音樂稱心，唯一失望的就是大歡喜的結局。美人在側，事業得到認可的那一瞬間，片尾曲響起，我的眼淚也神經病一樣往下流。
人生哪裡會一直稱心。
王小波說，貧窮有很多種，學生時期的貧窮是最理直氣壯的一種，因為他們手裡有遠大前程。華特也曾理直氣壯，他說，我以前留莫霍克頭，背雙肩包，知道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知道我想幹什麼。就像所有那個年齡的年輕人一樣。但父親去世後的華特卻不再理直氣壯，他還有家人和責任。
於是所有理直氣壯的他，被囚禁在他自己的白日夢裡。有一天那個真實的他被放出來了，滿世界撒歡，卻在某一個瞬間又要回去接受灰暗的事實。旁人說，這也太慘了，不，給他一個歡喜結局吧。
其實不必這麼生硬刻意，遺憾就是遺憾，何必事事喜劇收場。
最終都是平凡，有夢的人和無夢的人有什麼區別？區別就是，夜晚看著城市的燈火，無夢的人倦眼看到車水馬龍，有夢的人目光明亮，看到曠野和星空。


2015年1月10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