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訊息
遲來的守護者--Philomena

菲洛梅娜/千里伴我寻(港)/迟来的守护者(台)

7.6 / 103,832人    98分鐘

導演: 史蒂芬佛瑞爾斯
編劇: 史帝夫庫根
演員: 茱蒂丹契 史帝夫庫根 瑪麗溫寧漢 西恩馬洪
電影評論更多影評

Maverick

2015-01-13 05:30:31

《菲洛梅娜》電影劇本


《菲洛梅娜》電影劇本

文/[英國]史蒂夫·庫根、傑夫·波普
譯/吉曉倩

內景,教堂,夜
空落落的教堂里,菲洛梅娜坐在靠背長凳上——還有另外兩位信徒散坐別處;沒有彌撒在舉行。她凝目注視一座聖母與聖嬰的雕像。
一位神父走來,在菲洛梅娜身旁停下腳步,跟她談話。他沒有穿正式的黑色長袍,僅穿著黑色毛衣,戴著羅馬領。
神父:你好,菲洛梅娜,好久不見。
菲洛梅娜:我只是進來點根蠟燭。
神父:是為哪個特別的人嗎?
菲洛梅娜:是的。
但她顯然無意深談。神父換了個話題。
神父:那個新的髖關節怎麼樣?
菲洛梅娜:很不錯。是鈦合金的。
神父:哦,「無敵女金剛」……
她莞爾,但是他能看出她其實沒有心情說話。
神父:嗯,見到你很高興。
他向前走去。菲洛梅娜轉回目光,繼續凝視聖母與聖嬰的雕像。
(切至)

內景,芭芭拉院長的書房,夜
芭芭拉院長:你是自取其辱。你,還有你的淫蕩行為。
鏡頭對準年輕的菲洛梅娜的臉龐,她神情僵硬,無地自容。
(切至)

內景,教堂,夜
菲洛梅娜站在一排幾十支燃燒的小蠟燭跟前。她把一英鎊硬幣投入一個箱子,拿起一根蠟燭點燃。把蠟燭插進一個插孔,凝視著火焰,思緒萬千。
我們透過燭焰看著她的面龐,浮動的熱氣令她面龐扭曲,此時……
(切至)

外景,遊樂市集,夜
年輕的菲洛梅娜盯著鏡子,面龐扭曲。鏡頭切得更近。聽到隨後的寥寥數語,我們就明白了湊到她身後的那個小伙子居心何在。
約翰: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從哪兒來的?是利默里克本地人嗎?
(切至)

內景,教堂,夜
菲洛梅娜把手指伸到聖水裡蘸了蘸,然後離開教堂。
(切至)

外景,遊樂市集,夜
年輕的菲洛梅娜和約翰在拖車前激吻。我們看到一個焦糖蘋果(注1)掉落在地面上。
(切至)

外景,簡的家,夜
菲洛梅娜走在街上。汽車在她身邊嗖嗖地飛馳而過,而她渾然不覺,迷失在自己的思緒里。
(切至)

內景,芭芭拉院長的書房,夜
芭芭拉院長:你從自己的罪孽中得到快樂了嗎?
希爾德加德修女:他那個焦糖蘋果給得很划算。
(切至)

外景,簡的家,夜
菲洛梅娜走到門口,按鈴。等待有人來應門。鏡頭對準她的面龐……
(切至)

內景,羅斯克雷,夜
菲洛梅娜正在經歷生產的陣痛。
阿儂希亞達修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切至)

內景,簡的家,起居室,夜
菲洛梅娜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電視機開著,但是她充耳不聞。鏡頭從她……
(切至)

內景,羅斯克雷,夜
隨著她最後一聲慘叫,嬰兒誕生了。一位修女把孩子抱在懷裡,她的十字架清晰可辨。
(切至)

內景,簡的家,夜
簡進來。
簡從菲洛梅娜手裡拿走一張相片,不是菲洛梅娜主動遞給她的。
黑屏。
在黑屏下,有聲音漸強——
羅伯特(畫外):血糖不錯。肝功能、腎功能,正常……
(切至)

內景,醫生的診療室,日
馬丁·西克史密斯,45歲上下,端坐聆聽(尚未露面的)某人向他宣讀一系列檢查結果。
羅伯特(畫外):血小板計數正常;血色素正常;血壓,高壓131,低壓92……
馬丁(猛地抓住這句話):血壓不高嗎?
現在我們看到了羅伯特,他是馬丁的醫生,55歲上下,正在喋喋不休。
字幕:倫敦,2002
捧著文件夾讀檢查結果的羅伯特抬起頭來,掃了馬丁一眼,他素知馬丁的臆想症,直接無視這個問題。
羅伯特:體重不錯……腰圍可以再減個一兩厘米。大便標本分析極佳……
聽到這裡,馬丁總算振作起來,他揚起眉毛,對自己很是滿意。羅伯特注意到了這一點……
羅伯特:不是,這意味著你還沒送檢。
馬丁:哦,對,是的。沒有,我記得沒有。
羅伯特(合上文件夾):你覺得大便不臭吧?(馬丁微微一笑)總體來說,你沒什麼問題,馬丁。呃……你跑步嗎?
馬丁:哦……我走路很多。
羅伯特:試著跑跑。
馬丁(開始擔心):我需要跑嗎?
羅伯特:我就在慢跑。對你身體有好處,而且……對你的心情也有好處——凱特說你覺得自己有些抑鬱?
馬丁聳聳肩。
馬丁:我被炒了魷魚。我失業了。
羅伯特:但其實不是你的錯,對不對?
馬丁:可能這才是我抑鬱的原因吧——我因為言論失當被解僱了,可那些錯話不是我說的!
沉默。
羅伯特:跑跑步——
馬丁:我說的話其實恰恰相反。
再度沉默。羅伯特另找話題。
羅伯特:你目前在做什麼?
馬丁(稍頓):我在……考慮寫書的事兒。
羅伯特:不錯。什麼主題?
馬丁:俄國曆史。
羅伯特(稍頓):你為什麼覺得這是抑鬱症而不僅僅是心裡委屈?
沉默。
馬丁:也不一定非得是俄國曆史——其他主題也行……
(切至)

外景,遊樂市集,利默里克,夜
19歲的菲洛梅娜·李,青春靚麗,烏髮如雲,穿著一件漂亮的連衣裙,上文場景中出現的十字架在燈光下閃閃爍爍。她睜大雙眼,在人群中覓路行進;燈光輝煌,空氣中洋溢著喧譁與歡樂。
約翰(畫外):你在找什麼東西嗎?
年輕的菲洛梅娜轉身看到了約翰,他20齣頭,跟一群朋友待在啤酒帳篷旁,對她微笑。
年輕的菲洛梅娜:不是。
她走開,他尾隨。
約翰:我以前沒見過你。你是從哪兒來的?
約翰捧著啤酒杯,跟著她走過琳琅滿目的貨攤。
約翰:是利默里克本地人嗎?
年輕的菲洛梅娜停在套圈遊戲旁。有人跟她搭訕,這讓她很興奮,但是竭力裝得泰然自若——至少是不那麼在乎。
約翰:來口啤酒?
他把啤酒杯送到她面前。她搖頭。
約翰:喝吧——你這人是怎麼回事?
她讓步了,接過杯子,灌了一大口。她不喜歡啤酒的味道。
約翰:我喜歡你的裙子。是你自己做的?
年輕的菲洛梅娜(有些惱火):不,我是在店裡買的。而且,我姨媽不讓我搭理你這樣怪裡怪氣的陌生人。
約翰:我哪兒怪啊?看看旁邊那個男人……
他點頭示意一個20齣頭、面色紅潤的男人(此人名叫德克蘭),這個男人穿了條吊腳褲,褲腰用繩子繫著,正在從一個貨攤上買焦糖蘋果,他盯著蘋果,一臉鄭重其事的表情。
約翰:拿繩子當腰帶。他真應該在鞋面抹點果醬,請他的褲子來喝茶。
菲洛梅娜咯咯笑。
約翰:你姨媽說的是這種人。
年輕的菲洛梅娜:我倒是想咬一口他的焦糖蘋果。
約翰:你想吃焦糖蘋果?(扯開嗓門喊)德克蘭!
德克蘭望向這邊,咧開嘴樂。
約翰:過來。
頭腦簡單的德克蘭顛顛地跑過來。
約翰:想喝啤酒嗎?
杯子裡還剩大約半品脫啤酒。德克蘭熱切地點頭。約翰點頭示意那個只咬了一口的焦糖蘋果。
約翰:我跟你換。
(切至)

外景,遊樂市集,利默里克,夜
約翰和菲洛梅娜在兩個貨攤的夾縫中,避開眾人的目光,激情擁吻。約翰的手從她的胸部撫向她的腰身,然後滑向她的臀部。鏡頭拍攝她的手;畫外傳來她輕柔的呻吟……她手裡拿著的焦糖蘋果掉落在地。
(切至)

內景,簡的家前廳,黃昏
特寫:菲洛梅娜·李,一位上了年紀的愛爾蘭女人,她正在看電視,藍光在她的眼鏡片上跳動。儘管心不在焉,她也留意到了電視新聞報導的一樁交易,魯本斯的畫作《對無辜者的屠殺》以4955英鎊的天價成交。
她的女兒簡急匆匆走進來。簡年近40,黑頭髮。她在黑裙子白上衣的套裝(看著像是蘇荷館俱樂部女服務生員的制服)上加了一件外套。
簡:半小時內上樓去,把他們的燈關了。
菲洛梅娜:她不知道你找到合適的工作了?
簡:我今晚只是臨時幫她一個忙——她有份零工要干。
電視螢幕上,魯本斯的畫作閃動,描繪的是《聖經》里血淋淋的屠戮場面。
菲洛梅娜(分心對著電視說話):想想看,居然花天價買這麼一件可怕的東西?要是我,寧可把大傢伙兒都帶到布倫特十字購物中心,對他們說,盡情挑,隨便哪樣都成——挑兩件也行。
簡把鑰匙放進包里,準備出門。
簡:我會在午夜之前回來,沒問題吧?
菲洛梅娜沒有應聲。
簡:媽媽?
簡看到母親正低頭凝視手裡的物品。
菲洛梅娜:我會給自己選一個最新款的尼桑微型全自動……
簡:媽媽?
她發現菲洛梅娜捏著一張小小的、四圍裁切出花邊的黑白老照片。她上班要遲到了,但是她察覺到事情不那麼簡單。
簡:那是什麼,媽媽?怎麼了?
菲洛梅娜抬頭看簡,眼裡閃著淚光。簡點頭示意照片。
簡:那是什麼?
菲洛梅娜的雙手開始顫抖,她緩緩地把照片舉了起來。
菲洛梅娜(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今天是他的生日。他今天該有50歲了……
簡(稍頓):誰?
(切至)

內景,產房,羅斯克雷,夜
年輕的菲洛梅娜在痛苦地尖叫,大汗淋漓,面容扭曲。她仰面躺在床上,雙腿固定在馬鐙形支架上,產房是臨時的,就在小禮拜堂樓上。她在生育時出現了難產。
兩位年長的修女不知所措,絞扭著雙手在旁邊干看著。一個年紀輕些、只比她大幾歲的修女在照顧她。這是阿儂希亞達修女,她臉色蒼白,被嚇壞了。她盯著放在一個金屬碗裡的產鉗,心裡明白自己該動用它了——但是產鉗看起來如此怪異,如同中世紀的器具一般。又一波痙攣襲來,菲洛梅娜抓住阿儂希亞達的手。
年輕的菲洛梅娜:別讓她們把孩子埋在地裡。那裡又冷……又黑……
阿儂希亞達掙開她的手,疾步從床邊走開,留下驚恐萬狀幾近狂亂的菲洛梅娜……
(切至)

內景,宿舍,羅斯克雷,夜
羅斯克雷別的住客,跟菲洛梅娜一樣,是些「傷風敗俗」的年輕姑娘,其中兩三個顯然已有孕在身。她們正跪在床前祈禱。監管她們的是芭芭拉嬤嬤。芭芭拉嬤嬤55歲上下,看起來和顏悅色,是羅斯克雷最年長的修女。菲洛梅娜的慘叫聲從樓上傳來;我們能看出這些姑娘是多麼恐懼,有人已經淚流滿面。
芭芭拉嬤嬤(安撫的語氣):姑娘們,祈禱吧。為這個誤入歧途的姑娘祈禱。
她們低聲祈禱,阿儂希亞達奔進宿舍,衝向芭芭拉嬤嬤。
阿儂希亞達:尊敬的嬤嬤,求您了——我們必須找個醫生來。胎位不正,是臀位。
芭芭拉嬤嬤知道這些姑娘們正在屏息靜聽,於是用同樣的安撫語氣答道——
芭芭拉嬤嬤:把她交給天主吧。
現在我們看清了她的鐵石心腸,她眼神裡的黑暗。
芭芭拉嬤嬤:疼痛是對她的懲戒,能夠幫她贖罪。
(切至)

內景,產房,羅斯克雷,夜
年輕的菲洛梅娜在拼命掙扎,她已神志不清。年長的修女束手無策,只會把濕毛巾覆在她的前額上。阿儂希亞達撲進來,看看痛不可當的菲洛梅娜,再看看身側的產鉗,絕望地喊道——
阿儂希亞達:我不知道怎麼用這個東西!
芭芭拉嬤嬤的話在她的腦海里轟然作響……「把她交給天主吧」……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姑娘死去。她抄起產鉗,插入菲洛梅娜雙腿之間。伴隨著這個姑娘的慘叫……
(切至)

內景,芭芭拉嬤嬤的書房,羅斯克雷,日
跳切回兩個月之前。年輕的菲洛梅娜站在芭芭拉嬤嬤和希爾德加德修女面前。希爾德加德修女是芭芭拉嬤嬤的副手,面頰瘦削,40齣頭。懷孕隆起的腹部令菲洛梅娜無地自容,她無法直視她們的眼睛。
希爾德加德修女:是你允許他用手觸摸你的身體的?
年輕的菲洛梅娜(稍頓,羞辱地):是的,修女。
芭芭拉嬤嬤:你是否享受這一切?是否享受你的罪惡?
菲洛梅娜沒有回答。
希爾德加德修女:你脫下內褲了嗎?
年輕的菲洛梅娜看著這兩個年長的女人,她們的眼神刺穿了她。她僵立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芭芭拉嬤嬤:回答希爾德加德修女的話——你脫內褲了嗎?
年輕的菲洛梅娜(淚水湧入雙眸):是的。
希爾德加德修女坐回到椅子上,僵硬地轉向芭芭拉嬤嬤。
希爾德加德修女:他那個焦糖蘋果給得很划算。
年輕的菲洛梅娜:哦,尊敬的嬤嬤,學校的修女們從沒跟我們提過孩子或者……這件事。
芭芭拉嬤嬤:你母親沒對你講過嗎?
希爾德加德修女:她的母親十年前就去世了。
芭芭拉嬤嬤:噢,上帝保佑她安息……(惡意猝然爆發)但是你居然膽敢批評修女們!你是自取其辱。你,還有你的淫蕩行為!
(切至)

內景,產房,羅斯克雷,夜
切回到分娩場景。憑藉著產鉗和有力的手指,阿儂希亞達把胎兒在菲洛梅娜體內推轉掉頭。菲洛梅娜躺在那裡,汗透衣衫,痛楚地呻吟。最後,一股淺紅色的液體噴到白床單上,與此同時,阿儂希亞達拽出了胎兒的頭部,把一條新生命帶入了上帝的世界。孩子呱呱墜地,阿儂希亞達情難自禁,把這個新生的嬰兒抱給他的母親。
阿儂希亞達:是個男孩。
她把孩子遞給年輕的菲洛梅娜,後者把孩子攬入懷中。
年輕的菲洛梅娜:我知道。
字幕:羅斯克雷,1952
產房的門開了。芭芭拉嬤嬤站在門口,菲洛梅娜懷抱嬰兒這一幕情景落入了她的眼中。她畫了一個十字。
芭芭拉嬤嬤:感謝主。
阿儂希亞達意識到芭芭拉嬤嬤冰冷的目光,雖然惱恨她的偽善,也不得不跟著畫了個十字。
(切至)

外景,馬里恩家,夜
倫敦中部一處聯排房屋裡正在舉行酒會,記者和新工黨成員們的非正式聚會。女服務生為來賓們送上飲料。
心事重重的簡在上開胃菜(或者是端著覆有酒杯的酒瓶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現在,我們發現,馬丁就在她的身後站著,他看起來渾身不自在,真心希望自己沒有來這裡。戴維,一個跟他同齡的老朋友,在跟50多歲的基斯聊天,參與談話的還有一個40多歲的婦女(薩莉·米切爾),她一臉嚴肅。
戴維:馬丁!
馬丁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加入他們的談話。
戴維(對基斯做個手勢):這是基斯,你認識的。(然後示意薩莉)薩莉·米切爾。這是馬丁·西克史密斯,以前是BBC的,駐莫斯科。
馬丁:還有華盛頓。
戴維:隨後給政府當了媒體顧問,直到那屆政府垮臺。這算不算是一份公正的總結陳詞?
戴維還沒有喝醉,但顯然已經灌了幾杯。
正在上菜的簡豎耳傾聽。
馬丁:是,差不多。總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他們禮貌地報以笑聲。
戴維:沒錯,但是你連腦袋都濕了——你是怎麼搞的?
他們的笑聲更響亮了——包括馬丁在內。
馬丁:是的,嗯。對待這種事,你得有點兒幽默感。
戴維:目前你有什麼打算?
馬丁:我在考慮寫書。關於俄羅斯歷史……
他們瞧著他,沒人應聲。難堪的一刻。
馬丁:……或者其他主題的。也可能回歸記者的老本行……
薩莉: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發送可怕的電子郵件,說——
馬丁:不,我沒有。純屬誤解。
薩莉(台詞跟他的分辯重合在一起):說911是個埋葬壞消息的好日子……是你嗎?
馬丁:不是我,是其他人。我做的是,一年之後,在瑪格麗特公主的葬禮那天,發郵件說,讓我們確保我們今天「埋葬」的——插入逗號——只是瑪格麗特公主。
戴維:這似乎有些不同。
馬丁:是截然不同。但報紙聲稱這是另一封關於埋葬壞消息的郵件,政府沒人出面為我辯護,而且……我是被一群只顧及自己利益的沒骨氣的王八蛋給出賣了。
薩莉(譏誚地):你提起這事倒是還有點兒幽默感。
馬丁(針鋒相對):沒錯。
戴維:唔,你要是想回新聞界,不妨跟薩莉談談。
薩莉:哦,我只刊發,你知道,那種哭哭啼啼的故事,有人情味的報導——不是你那杯茶。
馬丁有些狼狽地看著她。的確不是,但他不想說不是。
薩莉:不過,如果你有什麼涉及我這一路數的想法,我倒是很樂意請教。
馬丁:是的……請。
為了逃避尷尬場面,他走向站在近旁的簡。
馬丁:我想要一杯……灰皮諾,好嗎?
簡顯然無心跟他客氣。
簡:只有紅皮諾或白皮諾。
馬丁:哦,是的,對不起。那就要白皮諾。
但是在她倒酒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朦朧感覺閃過。她確信自己以前見過馬丁。
簡:我想問一句,希望你不要介意。你以前是《十點新聞》的記者嗎?
馬丁:呃,是的,我以前是BBC的通訊員,駐莫斯科和華盛頓。
簡:我認識一個女人,她十幾歲的時候生了一個孩子,她把這個秘密保守了50年——我們今天才知道這事。修女們把孩子抱走了,逼著她同意讓別人領養。她一直緘口不言……(稍頓)她是我母親。
馬丁:嗯,我猜出來了。
簡:你對她感興趣嗎?或者對這種事感興趣嗎?
馬丁:唔,我目前正忙著寫書。
簡:關幹什麼的?
馬丁:俄羅斯歷史……(發現她沒什麼反應)——其實這個主題很有趣。你說的是有人情味的故事,我不寫這一類的報導。
簡:為什麼不呢?
他看到在廚房的另一側,薩莉·米切爾、戴維和基斯正在跟其他來賓談笑。
馬丁:因為人情味故事往往以脆弱、怯懦、無知的人們為主角,是給報紙填版面,供那些脆弱、怯懦、無知的人閱讀的。(猛然意識到這話是多麼不中聽)我不是說你是這種人,而且,呃,我希望你能找到他……
他端著酒杯走開了,一邊走一邊還喝了一口。簡一時不知所措。
(切至)

外景,諾丁山,黎明
馬丁把醫生的話聽了進去,黎明即起,沿著一條人跡稀少的街道慢跑。他穿著褪色的「莫斯科斯巴達足球隊」的運動衫和短褲(還是他在莫斯科時留下來的),腳蹬簇新的白色運動鞋。
(切至)

內景,威斯敏斯特教堂,夜
演唱會。會眾觀看唱詩班演唱約翰·塔弗納的《天主之母》;音樂在富麗堂皇的教堂內部迴蕩。馬丁跟妻子凱特並肩坐著,凱特是個嬌小漂亮的蘇格蘭人。坐在她身旁的是馬丁的醫生羅伯特,還有羅伯特的妻子。其他人似乎都在欣賞音樂,馬丁卻坐立不安、心神恍惚,既無法從音樂中獲得安慰,也無法從中獲得樂趣。
(切至)

外景,威斯敏斯特教堂,夜
特技效果:音樂繼續。
馬丁現在卻置身於室外;正在沉思的馬丁的側影,他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內景,臥室,馬丁家,夜
馬丁穿著T恤和拳擊短褲坐在床邊。在他身後,他的妻子凱特抹好潤手霜,脫掉晨衣,上床就寢。與此同時,我們一直盯著跟自己較勁的馬丁。凱特躺到床上,發現馬丁好似凍住一般一動不動。
馬丁(最終):我不相信上帝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信的。
稍頓。凱特察覺到丈夫心情煩亂,就挪到他這一側。她從背後抱住丈夫,安撫他。
馬丁:而且我不知道我會因此而困擾……我是不是應該寫個人情味的故事?
(切至)

內景,收穫者餐館,聖阿爾本茲,日
特寫:一個巨胖的手機推銷員在挑選排骨。其他來吃午餐的顧客,很可能也都對俄羅斯歷史不感興趣。但在這群人中,我們發現了馬丁。他站在接待區,帶著輕微的厭惡感瞧著那個手機推銷員舔手指。馬丁向門外看去,他的臉反映在玻璃上。他看看手錶,暗自思忖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他開始懷疑這不是個好主意。他再次向門口瞥去……這次他看見了她。菲洛梅娜橫穿停車場向他走來,簡陪在她身旁。有那麼一會兒,他在玻璃上映出的幽靈般的影子疊印在她身上……
他生出好奇心,打起精神,想仔細觀察一番——可惜有幾輛車駛出停車場,從她們面前經過,所以他只是斷斷續續地瞥到幾眼。他注意到她穿著入時——想必是為了與他會面的緣故——但神情緊張。她步入餐館,他含笑走上前去迎接她。
馬丁:你好,我是馬丁,你一定是菲洛梅娜吧?
菲洛梅娜:你好,馬丁。
他們握手;他注意到她頸上的十字架。在他跟簡打招呼的時候,菲洛梅娜也偷偷打量他。
馬丁(對簡):你好,又見面了。
他向餐館裡面示意。
馬丁:桌子在那邊……
他引著她們向定好的桌子走去。
馬丁(對簡):那天晚上我有點兒粗魯,對不起,時機趕得不巧……
簡:我很高興你肯費心來找我。希望你不介意在這裡見面,不過這是媽媽最喜歡的餐館。
馬丁:哦,不,這裡……很不錯。
他們落座。
馬丁:嗯,菲洛梅娜,你過得好嗎?
菲洛梅娜:我很好,我去年安了一個新的髖關節,比我自己那塊骨頭好多了,是鈦合金的,鈦合金是一種金屬,不過不會生鏽。
馬丁:哦,如果它生鏽了,你就得給它上油,就像鐵皮人那樣,是不是?
菲洛梅娜:噢,是真的嗎?
馬丁:不,不——我是說,跟《綠野仙蹤》似的。
菲洛梅娜轉頭看簡。
菲洛梅娜:他是什麼意思?
簡:他是開玩笑,媽媽。
馬丁:只是個玩笑。其實我母親雙膝都有嚴重的關節炎。
菲洛梅娜大笑。簡意識到馬丁後一句話不是開玩笑——於是轉移話題。
簡:我們吃點兒沙拉好嗎?
(切至)

內景,收穫者餐館,聖阿爾本茲,日
馬丁和菲洛梅娜在沙拉吧的一端,簡在另一端。
菲洛梅娜:簡是我們家裡的聰明人。她讀大學時已經是成人學生了——你知道的,就是年紀大的學生。你去哪裡讀的大學——我猜是牛橋。
馬丁:唔,劍橋。
菲洛梅娜:我能看出來,你可不是個笨蛋。
馬丁(取了點兒沙拉):我來到收穫者餐館,好像就變傻了。
菲洛梅娜:他們倫敦沒有嗎?
馬丁:沒有,我總是去當地的一家小館子,離我住的地方不遠。
菲洛梅娜:那是哪兒?
馬丁:騎士橋。
菲洛梅娜:噢,那裡房子很貴。
她往自己那份沙拉上撒了些培根碎和烤麵包丁。
菲洛梅娜:我喜歡加點小小的烤麵包丁……(稍頓)你結婚了嗎,馬丁?
馬丁:是的,結了。我妻子名叫凱特。
菲洛梅娜:嗯,很好。好極了……
突然,菲洛梅娜伸出手,覆在他的手上。
菲洛梅娜:我真的很愛他,你知道……
(切至)

內景,嬰幼兒宿舍,日
一長排孩子睡在小床上。兩名修女在照管他們。
菲洛梅娜(畫外):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的家人不來探望我。我父親以我為恥,跟所有人都說我死了。你生了孩子之後,必須在修道院待四年,徹底地與世隔絕。為了報答修女們收容你的恩情,你必須賣力幹活。
孩童驚人的數目,如軍營般排列整齊的小床,揭穿了羅斯克雷的本質:這是一個販賣嬰幼兒的交易場所。
(切至)

內景,洗衣房,羅斯克雷,日
修道院洗衣房;打著旋兒的蒸汽,丁零噹啷的響聲。在希爾德加德和另外兩名修女的監管之下,「傷風敗俗的」姑娘們把衣物和床品倒入沸騰的水盆中,或者把濕衣物塞進碾壓機,然後搭在頭頂的繩子上曬乾。
菲洛梅娜(畫外):最苦的工作就在洗衣房,他們把我送去了那裡。我在那兒一週干七天,整天待在那兒。她們從方圓幾裡的地方收集衣物來洗,然後收取費用。我們卻一便士都拿不到。我在那裡跟我最好的朋友凱思琳一起幹活。
我們看到年輕的菲洛梅娜在人群中,穿著難看的圍裙,在熱氣蒸騰的大盆前忙碌。她身邊就是凱思琳,一個臉色蒼白的姑娘,年紀跟她相仿。
這是艱苦而繁重的體力工作。年輕的菲洛梅娜和凱思琳,儘管已經筋疲力盡,卻用鼓勵的微笑彼此打氣。

內景,走廊,羅斯克雷,日
年輕的菲洛梅娜、凱思琳和另外三個在洗衣房幹活的姑娘,輪完自己的班,沿著走廊急匆匆地向前跑。她們迎面碰上了芭芭拉嬤嬤。
菲洛梅娜(畫外):我們一天只能看孩子一小時,就這麼點兒時間。
芭芭拉嬤嬤:走路,不許跑!
姑娘們立即慢下腳步,走著轉過拐角。
(切至)

內景,日間育兒室,羅斯克雷,日
姑娘們進了育兒室,迎著攝影機走來。她們燦爛地笑著,蹲下身,伸出雙臂。我們在攝影機後面瞧著她們。五個年齡在兩到三歲之間的小孩,從我們身旁掠過,撲進媽媽的懷抱中。我們認出了年輕的菲洛梅娜……她的小男孩安東尼,黑頭髮,現年3歲——跟照片上的年紀一般大——衝進她懷裡。她緊緊地擁抱他,抱著他轉圈,沉浸在母愛中。
(切至)

內景,日間育兒室,羅斯克雷,黃昏
過了片刻。菲洛梅娜和凱思琳坐在一起。她們看著安東尼握著凱思琳兩歲的小女兒瑪麗的手,兩個小孩一起走來走去。小女孩伸手去拿安東尼的玩具飛機,他毫無怨言地奉上。她把飛機扔向空中,模仿他剛才的玩法。
菲洛梅娜(畫外):安東尼跟凱思琳的女兒瑪麗是最好的朋友——他甚至讓她玩自己的玩具飛機。這是真愛!他們兩個形影不離。
坐在一旁的阿儂希亞達和另一名修女監視著這些母親和孩子們。菲洛梅娜和阿儂希亞達交換了一個秘密的微笑——但是有另一名修女在場,她不能跟阿儂希亞達說話,這是被禁止的。
年輕的菲洛梅娜(對凱思琳):瞧,他都不肯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
凱思琳沒有回答。菲洛梅娜察覺到她憂心忡忡。
年輕的菲洛梅娜:怎麼了?
凱思琳(語氣惶急):哦,菲爾,在廚房幹活的姑娘們說,芭芭拉嬤嬤今天讓瑪麗去她那兒一趟——你說她見瑪麗幹什嗎?
菲洛梅娜心裡思量,面上現出的卻是安撫之色。
年輕的菲洛梅娜:我確信沒什麼可擔心的,凱思。
菲洛梅娜(畫外):我們每天都這樣提心弔膽地過日子。下一個被帶走的會是誰的孩子?
菲洛梅娜看到另一個修女離開了房間,抓住機會去跟阿儂希亞達說話。
年輕的菲洛梅娜(對凱思琳):我去去就來。
她走向阿儂希亞達,坐到她身旁,悄聲說道——
年輕的菲洛梅娜:凱思琳要擔心死了。她覺得她們打算把瑪麗從她身邊奪走。我說,如果她們要那麼做,肯定會先告訴她的……
阿儂希亞達進退維谷。她自己還是個年輕姑娘,不知道如何對付惡行,她知道,這會是修道院裡絕大多數姑娘的命運。所以她笨拙地試圖轉移話題,從長袍中掏出一樣東西。
阿儂希亞達(壓低聲音):我給你的菲爾弄了點兒東西,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她遞給菲洛梅娜一幀小小的黑白照片。菲洛梅娜吸了一口氣:照片上是安東尼,抓著玩具飛機,害羞地看著照相機。
阿儂希亞達:他長得可真快。
年輕的菲洛梅娜:哦,謝謝你……
阿儂希亞達:我敢說他父親一定是個帥小伙。
年輕的菲洛梅娜:的確是。你是怎麼……(意指「弄到這張照片的」)
阿儂希亞達(稍頓):我借了一部布朗尼盒式相機,趁著院長嬤嬤沒留神,就拍了這張照片。
(切至)

內景,收穫者餐館,聖阿爾本茲,日
菲洛梅娜跟馬丁和簡一起坐在餐桌旁,捏著這張照片,也就是在她終於把一切都傾吐出來的那個夜晚,簡看到她緊緊捏著的照片。照片放在一個小小的皮夾子裡,菲洛梅娜把照片遞給馬丁,馬丁仔細端詳。
菲洛梅娜:無論何時,只要看到這張照片,我都會想念安東尼,也會為阿儂希亞達念幾句祈禱詞。在我生孩子的時候,是阿儂希亞達救了他的命。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要不是她拍了這張照片,我就一無所有了。
馬丁:這麼說……你是一直困在那兒?
菲洛梅娜:離開那裡的唯一辦法就是付給她們一百英鎊。但是我怎麼去弄這筆錢?我又能去哪兒?
鏡頭對準菲洛梅娜。
(切至)

內景,洗衣房,羅斯克雷,日
年輕的菲洛梅娜又回到洗衣房裡工作。
菲洛梅娜(畫外):事情發生在大約一週之後,那一天我刻骨銘心。
她把一隻沉重的洗衣袋舉到大盆上面,此時她聽到外面傳來輪胎碾壓碎石子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大禍臨頭的感覺罩住了她們。凱思琳瑟瑟發抖。
菲洛梅娜(畫外):我們都知道來了一輛汽車意味著什麼。凱思琳傷心欲絕。她知道這次他們是為了瑪麗來的。
菲洛梅娜環顧四週,看到希爾德加德修女和另一個修女暫時不見了人影——只有一個修女留在這兒,背對著她。她丟下手裡的活兒,跑到一扇小窗戶前,因為是地下室,窗戶開在牆面高處。她踮起腳,從樹籬上方看到,一輛可怕的閃閃發亮的黑色豪華轎車駛過。凱思琳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眼神中充滿懇求。菲洛梅娜又接收到了另一個姑娘的眼神,那位姑娘搖著頭——「別這麼做……」——但是菲洛梅娜沒有理會,她瞟了一眼修女,見她依然沒注意到自己,便飛快地從一扇後門衝了出去。
(切至)

外景,院子,羅斯克雷,日
年輕的菲洛梅娜獨自溜進小院,從另一側橫穿過去,在門口窺望,正是這些門把她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樹葉半遮半掩,幾個衣著考究的人從豪華轎車裡出來——一個30多歲的女人,身穿裘皮大衣,還有一個男人,身穿開司米外套,戴著一頂漢堡帽。
菲洛梅娜(畫外):我一看到他們漂亮的衣服,還有芭芭拉嬤嬤滿面春風的表情,我就知道,所有希望都破滅了。
她觀察著曲意逢迎、慇勤備至的芭芭拉嬤嬤。此時,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希爾德加德修女(畫外):滾開!
菲洛梅娜像被火燙了一樣轉過身來。面前是希爾德加德修女。
希爾德加德修女:你跑出來在這兒幹什嗎?
年輕的菲洛梅娜:我……我肚子疼,希爾德加德修女。我來例假了。
希爾德加德修女:唔……來例假的又不只你一個。專心幹活,就不覺得疼了。
菲洛梅娜心情沉重地回到洗衣房——她知道凱思琳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切至)

內景,宿舍,羅斯克雷,日
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年輕的菲洛梅娜站在窗前系圍裙的紐扣。
菲洛梅娜:凱思琳哭得肝腸寸斷,她們把她帶去病人房,給她喝了點兒白蘭地。但是她的命運已經無可更改。
菲洛梅娜透過窗戶向下張望。鏡頭……
(切至)

菲洛梅娜的視角。
從她所在的有利位置,她的目光可以透過窗戶,越過院子,看到育兒室。她看見了小瑪麗,但是,受俯視的角度以及窗框的高度所限,她只能看到四個成年人的腿腳。這四個人圍著小姑娘,芭芭拉嬤嬤和希爾德加德修女——從古板難看的裙子和鞋子,可以判斷出是她們兩個——正在把瑪麗獻寶似的送到我們此前見過的那一對夫婦面前。從裘皮大衣和鞋跟可以認出那個女人;從熨燙得筆挺的褲子和擦亮的皮鞋可以認出那個男人。瑪麗睜大雙眼、怯生生地看著他們。
弗蘭德(畫外):菲爾,唱詩班練習時間到了。
目不轉睛看著這一幕的菲洛梅娜又延宕片刻。
弗蘭德(畫外):你要是還不去,會有麻煩的……
菲洛梅娜迫不得已,轉身跟著弗蘭德離去。但是我們依然停留在這個視點,看到了她錯失的一幕:安東尼衝進鏡頭,抓住瑪麗的手,抬頭看著大人們。
菲洛梅娜(畫外):他們是為了瑪麗而來的。但是安東尼不會讓瑪麗走出自己的視線。他們形影不離,你知道……
女人蹲下身,視線與安東尼平齊,溫柔地撫摸他的面頰。但是,因為她背對著我們,我們依然看不到她的臉。我們也不需要看到,她只不過是金錢的化身。是一名顧客。女人牽著兩個孩子的手,把他們領走了。就在此際,我們聽到,來自下一個場景的唱詩班的歌聲……
(切至)

內景,小禮拜堂,羅斯克雷,日
年輕的菲洛梅娜在小禮拜堂里唱歌,跟其他「傷風敗俗的」姑娘們排成一列;修女們跟她們涇渭分明,另占一排,面對著她們。
菲洛梅娜(畫外):在通常情況下,我很喜歡唱歌——在那個地方,這是我唯一喜歡做的事。但是當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可憐的凱思琳。
我們可以看出菲洛梅娜的心思沒在唱歌上,她的表情很遙遠,她的思緒在別處。她看到阿儂希亞達進了教堂,加入修女們的隊列。她迎上朋友的眼神,偷偷對她笑了一下。但是阿儂希亞達眼神空洞,沒有回應。菲洛梅娜看到朋友的眼中有淚光——她在哭嗎?菲洛梅娜覺得她也是在為凱思琳悲傷。讚美詩達到高潮,她跟著唱下去。
但是,此時,一個「傷風敗俗的」姑娘疾步走進小禮拜堂,衝向她們的隊列。她推開眾人,擠到菲洛梅娜身邊,急促地跟菲洛梅娜耳語了幾句。菲洛梅娜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失魂落魄地擠到隊尾。阿儂希亞達目送她離去,神情痛苦。
(切至)

外景,女修道院,日
年輕的菲洛梅娜沿著一道曲牆從小禮拜堂跑出來。
(切至)

內景,女修道院,日
菲洛梅娜拼盡全力,跑過一道門,氣喘吁吁地衝上兩段樓梯。她轉身撲入一個房間。

內景,小房間,日
一扇窗戶:菲洛梅娜攀上去,透過玻璃向外看。
(切至)

她的視角。
在前門外,芭芭拉嬤嬤正在打發安東尼和瑪麗上車,就是那輛閃閃發光的大型豪華轎車。男人的臉看不清楚,他進入駕駛座;女人依然背對我們,跟芭芭拉嬤嬤揮手作別。安東尼穿著一件漂亮的天藍色羊毛外套,緊緊地攥著他那架小小的錫飛機。
(切至)

外景,女修道院前門,日
鏡頭仰拍。我們聽到菲洛梅娜的被窗戶擋住的呼喊——
年輕的菲洛梅娜:安東尼!
我們看到她捶打玻璃窗。安東尼在上車前四下張望,彷彿聽到了什麼。
(切至)

內景,汽車,女修道院前門外,日
安東尼從後車窗向外看,他的眼睛掃來掃去。他沒有看到樓上窗戶後無聲地擂著窗戶喊叫的菲洛梅娜。
(切至)

內景,走廊/樓梯,羅斯克雷,日
菲洛梅娜現在被動物本能控制住了。她像一頭母獅子一樣不顧一切地狂奔,決心要救出她的幼崽。在狂亂的、讓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兒的段落里,她跳下樓梯,奔過走廊,衝出門口。她的目標確定不移。
(切至)

外景,院子,日
菲洛梅娜衝進院子,只來得及看到豪華汽車駛上山坡,尾燈從視野中消失。她來遲了。她瞪視著汽車,雙膝癱軟,跪坐在礫石車道上。安東尼走了。她撕心裂肺地痛哭,從心底迸出一聲狂喊。
(切至)
修道院裡的希爾德加德修女聽到這聲慘叫,向外望去,看到了心神恍惚、痛不欲生的菲洛梅娜。這位年長些的女人對著這一幕琢磨片刻,然後無動於衷地走自己的路去了。
(切至)
菲洛梅娜跪坐在院子裡,無法自抑地啜泣,身旁是繁花似錦的園圃,她孤立無援地獨自悲傷。
菲洛梅娜(畫外):他穿著一件漂亮的藍色粗呢外套,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
(切至)

內景,收穫者餐館,聖阿爾本茲,日
馬丁和簡注視著想得出神的菲洛梅娜。馬丁面前攤開著一個筆記本,記錄他們的談話。
菲洛梅娜:我沒能力給他一件那樣的外套。
簡:我覺得她們對你的所作所為就像魔鬼。
菲洛梅娜:不,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說。
馬丁:不——魔鬼是好人。(她們對他瞠目而視)從故事的角度來說。
他在筆記本上又匆匆記下幾句話。
菲洛梅娜:有些人還不錯。
簡:臀位分娩,她們卻連止疼藥都不給她。
馬丁:很好……也是——從故事的角度來說。(試圖推動事情往下進展)我們可以去跟這些修女們談談嗎?
簡:你可以試試,或許你會比媽媽走運。
菲洛梅娜:這些年來我多次去詢問他在哪裡。她們也肯幫忙——情形跟過去不一樣了。她們說會盡力幫我追查他的去向。
馬丁:但是她們沒有?
簡:沒有。
菲洛梅娜:你能幫我找到他嗎,馬丁?
馬丁(合上筆記本):唔,這的確是個有趣的故事。
簡:我下週要帶媽媽去愛爾蘭待幾天——你幹嗎不跟我們一起來呢?這樣你也可以跟她看看羅斯克雷。
菲洛梅娜:哦,是的,車子空間夠大——是一輛沃克斯豪爾騎士。
馬丁:哦,不麻煩了。沒問題,我會……我會飛過去。
略有些尷尬的微笑。
(切至)

外景,芝加哥機場,日(超8毫米資料片)
沒有聲音。1955年12月。3歲的安東尼和小瑪麗走下泛美航空公司的一架飛機。抖動的影像顯示出他們踏上了停機坪。安東尼穿著他的藍外套,攥著他的飛機。他跟瑪麗手牽著手,他們倆看起來孤苦伶仃。我們意識到他們是被有意排成一行的,這樣(鏡頭外的)某人可以給他們拍照。
(切至)

外景,蒂珀雷里郡,日
愛爾蘭鄉間柔美、起伏的田野。一輛寶馬5繫在鄉間道路上飛馳。遠方是高聳的群山。
(切至)

內景,寶馬,蒂珀雷里郡,日
馬丁饒有興緻地欣賞著車窗外閃過的風景,明亮的現代平房中,間或點綴著廢棄的石頭村舍;是愛爾蘭往昔的傷痕。
(切至)

內景,寶馬/外景,比爾大街,日
馬丁轉了一個彎,進入比爾村。小小的大街是典型的愛爾蘭風格,商店前面被塗刷成明亮的藍色、橘色、粉色和綠松石色。在莫洛伊酒吧旁邊的十字路口——顯然是一個預先說定的會合地點——站著菲洛梅娜和簡。他在她們身邊停下來。簡打開車門。
菲洛梅娜/簡:你好,馬丁。
馬丁:你們好。對不起,我來晚了一點兒。
簡扶著菲洛梅娜坐到后座上。
馬丁:這輛租來的車出了點兒麻煩。
菲洛梅娜(一邊上車一邊說):噢,這車真不錯,是不是,簡?我明白你為什麼不想跟我們擠在那輛騎士車裡了。
馬丁: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
簡:你確定不想讓我跟你一起去嗎,媽媽?
鏡頭拍攝馬丁,他有些恐慌。
馬丁:你不來嗎?
菲洛梅娜:不——我跟簡說了,我們自己去就行,就我們倆,是不是,馬丁?
馬丁(笑容僵硬):是的,可以。
簡:我在你的包里放了些東西。
菲洛梅娜開始翻包,搜出一包夾心餅乾。
簡:祝你們好運。今晚見。(對馬丁笑了笑)謝謝你,馬丁。
馬丁報以微笑。簡關車門。他發動汽車。
(切至)

外景,蒂珀雷里郡鄉間,日
菲洛梅娜:這是什麼車?
馬丁:是寶馬。
菲洛梅娜從包里拿出一張聖徒克里斯多福像,掛在儀錶板上方。馬丁看著她輕拍畫像。
菲洛梅娜:為了祈求好運。
馬丁:他是我最喜歡的聖徒,克里斯多福。(微微一笑)抵禦住了那兩個奉命而來的美人的誘惑。
菲洛梅娜:你信仰上帝嗎,馬丁?
馬丁:嗯,怎麼說呢。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是不是……呃……你信嗎?
菲洛梅娜:信。
(切至)

內景,寶馬,羅斯克雷修道院,日
汽車駛進羅斯克雷,修道院越來越近了。馬丁偷偷瞄了菲洛梅娜一眼,但是她似乎並沒有格外焦慮。汽車駛上車道。
(切至)

外景,羅斯克雷,修道院,日
寶馬車停在修道院建築一側,馬丁扶菲洛梅娜下車。他們抬頭凝視:修道院看著乾淨了一些,卻是越發死氣沉沉——但它依然是那棟座落在數英畝土地上的、具有壓迫感的、卵石灰漿的龐然大物。
馬丁:你還好吧?
菲洛梅娜:我沒事。
菲洛梅娜領路走向前門。她在門外停下腳步。
菲洛梅娜:我算是幸運的,馬丁。有些媽媽和孩子甚至沒有活過生產那一關。
我們看到,這句話擊入馬丁心底。菲洛梅娜按響門鈴。少頃,一位年輕的非洲修女——穿著藍毛衣和白襯衫,跟20世紀50年代的修女們相比衣著隨意多了——開了門。
年輕修女:我能幫您嗎?
菲洛梅娜:我是菲洛梅娜·李。我已經預約了。
年輕修女:哦,是的,請進,菲洛梅娜。
菲洛梅娜:這是我的朋友,「十點新聞」的馬丁·西克史密斯。
年輕修女:噢,你好。
馬丁(在他們進門時):其實是「BBC新聞」,不過沒關係。
(切至)

內景,會客室,羅斯克雷,日
他們來到一個正式的房間,專門用於克萊爾修女的重要會面,有一張矮桌和幾把椅子。牆上醒目地掛著幾幅聖像,包括聖母畫和一個木製十字架,上面有塗刷得很鮮亮的耶穌形象,紅色的纏腰布,鮮血從聖痕和體側的劍傷處流出。
年輕修女:克萊爾修女馬上就來。你喝點兒茶嗎?
馬丁:哦,好的,麻煩您。
菲洛梅娜:好的,麻煩您。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間嗎?
年輕修女:就在樓梯下——
菲洛梅娜:我知道在哪兒。
菲洛梅娜走開了。馬丁環顧四週,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對牆面某處區域裡一些裝著照片的相框很感興趣,照片拍攝的是修道院昔日和如今的模樣。
(切至)

內景,窗戶,日
菲洛梅娜追溯她當年的腳步,登上幾級樓梯,站到窗前,50年前她就是在此處最後看了孩子一眼。
(切至)

內景,會客室,羅斯克雷,日
馬丁細看牆上的照片……攝於20世紀60年代早期的芭芭拉嬤嬤和希爾德加德在修道院臺階上的半身照,上漿的修女頭巾,脖子上的十字架;一個修女抱著孩子;兩位修女照看一排排小床。
(切至)

外景,院子,羅斯克雷,日
特寫:菲洛梅娜,目光直直地瞪視前方。鏡頭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神情凝重,沉浸在思緒中。然後鏡頭……
(切至)
……她的所見:50年前她從院子裡望出去的視角。在她的心目中,這一切仿若昨日:那輛載著安東尼的汽車,駛上坡頂,從視野中消失。
(切至)

內景,會客室,日
馬丁仍在看照片,他的目光移向了一張好萊塢電影明星簡·拉塞爾的宣傳照。她胸部高挺,風情萬種,混在修女和孩子們的褪色老照片中顯得極不協調。照片上寫著:「滿懷愛心」。鏡頭拍攝馬丁,他一臉困惑。
(切至)

內景,洗衣房,日
菲洛梅娜站著眺望當初原本是洗衣房所在的房間。在她身後,是她爬上去看著豪華汽車駛過的窗戶。
(切至)

內景,會客室,羅斯克雷,日
馬丁繼續好奇地東張西望。他站在一扇凸窗前,透過院子對面的一扇窗戶,看到在他們俯瞰的院子另一側的走廊里,有一位風燭殘年的修女。她拄著兩根枴杖站在那裡,定定地瞪著他。(事實上,這就是希爾德加德——只不過我們目前尚不知曉)。
克萊爾修女(畫外):你好,我是克萊爾修女。
他吃了一驚,迴轉身來。克萊爾修女45歲上下,樣貌和藹。她的笑容很歡快。他的目光掃過她佩戴的十字架。
馬丁:哦,你好……
他示意牆上的照片,不想讓她發現自己在看什麼。
馬丁:剛剛欣賞了你這裡簡·曼斯菲爾德的照片。
克萊爾修女:不,那是簡·拉塞爾。簡·曼斯菲爾德是個金髮女郎。
馬丁:哦,是的,當然,我是說她們都很大——我是說這兩個人,都是大人物。她們的事業。
他不由自主地瞥向克萊爾修女的胸部。
馬丁:是哪一個死於車禍?
克萊爾修女:簡·曼斯菲爾德,沒錯。
馬丁:身首異處,是不是?
克萊爾修女:我不清楚細節如何。只能確定很慘烈。
馬丁:幹嗎把簡·拉塞爾的照片掛在牆上?
克萊爾修女:抱歉,我還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馬丁:馬丁·西克史密斯。
菲洛梅娜進門。
菲洛梅娜(愉快地):他是馬丁·西克史密斯,「十點新聞」的。
馬丁:其實是「BBC新聞」。不過我現在不給他們幹了。
克萊爾修女:你好,菲洛梅娜,很高興見到你——啊,茶來了。
年輕修女把茶具和一盤水果麵包擺在他們面前,然後出去了。克萊爾修女安置杯盤的時候,馬丁巧妙地向凸窗探了一下身,偷偷地斜瞟了一眼,看見那個老修女(希爾德加德)仍在原處。
克萊爾修女:我試著在檔案里查找你最後一次來此的記錄。
菲洛梅娜:那時你還沒來呢。當時芭芭拉嬤嬤已經去世,我在電話裡跟希爾德加德修女談過——但是等我來的時候,她身體欠佳,不能見我。
克萊爾修女:她還在這裡,跟我們在一起,但是身體極為衰弱。
她把茶碟擺在菲洛梅娜和馬丁面前。
菲洛梅娜:哦,瞧,馬丁,有黃油水果麵包。嘗嘗。
馬丁拈起一片麵包,咬了一口。
馬丁:真美味。有點兒像潘多爾切(注2),是不是?
她們莫名所以地瞧著他。
菲洛梅娜:是水果麵包,馬丁。
馬丁:是的,不,是……是的,真好吃。
克萊爾修女:唔——菲洛梅娜,我不知道她們上次是否告訴過你,但是關於你的記錄幾乎都毀於火災——
馬丁:火災?
克萊爾修女:——也是我來之前的事。所以恐怕我們目前陷入困境了。
菲洛梅娜:哦……
克萊爾修女:我也沒什麼新線索。很抱歉幫不上你。
我們能夠看出,這對於菲洛梅娜來說是多麼沉重的一個打擊,她竭盡全力才挺住了。
菲洛梅娜:是的,是的……
房間一片死寂。馬丁看著菲洛梅娜開口說話,她起初很平靜,但是逐漸激動起來。
菲洛梅娜:我還去做彌撒……我不想找麻煩,怪罪哪個人,或者指責教會。我只是希望知道他一切都好——我甚至不必見他一面。有時候他會出現我的想像里,他無家可歸,沒人愛他……
克萊爾修女(握住菲洛梅娜的手):菲洛梅娜,我們無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是我們可以手牽著手陪伴你走出痛苦。
馬丁:那些年長的修女們呢?也許她們能記得一些細節?
克萊爾修女:她們大都過世了。
馬丁:那些還活著的呢?
克萊爾修女:嗯,我覺得你可能不會有什麼收穫。
馬丁:我試一試如何?
他又瞟了一眼,發現希爾德加德面前拉上了窗簾,他看不到房間裡面了。
克萊爾修女:我覺得這不太可能。
馬丁:為什麼?
克萊爾修女:我很樂於回答菲洛梅娜的任何問題。
馬丁:我正是在提問題。
克萊爾修女:你是一名記者。
馬丁:以前是。沒錯。
菲洛梅娜:馬丁是天主教徒。
馬丁:是的……嗯,以前是。
克萊爾修女:如果我能跟菲洛梅娜私下談話,我會更加舒服。
馬丁很享受——在這短短一瞬——重操記者舊業的感覺。但是,捕捉到菲洛梅娜憂慮的神情後——她不喜歡當面發生衝突——他有所收斂。稍頓,然後,禮貌地——
馬丁:當然。
他起身走出去。
(切至)

內景,禮品售賣區,日
馬丁反手把門關上。克萊爾修女的糊塗令他極為惱火。他信步走向禮品櫃檯,百無聊賴地擺弄一個小小的塑料耶穌像——但是他另有打算。確定沒有人盯著自己之後,他走向一道雙開門,從門縫向內窺視,看到了那位老修女(希爾德加德),她拄著枴杖,身後開啟的房門透出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身影。她的目光似乎與他短兵相接了;她的表情深不可測。馬丁微微一笑。他伸手去開門。此時,從他身後的樓梯傳來聲音——
年輕修女(畫外):嗨——你有事嗎?
馬丁旋過身來,發現是那名年輕修女。
馬丁:對不起,我只是,呃……
年輕修女:你想找什麼?
他回身,剛好看到那扇門關閉;希爾德加德修女已經不見了,房間裡的燈光也消失了。機會已是稍縱即逝。
馬丁(指著那扇門):那是,呃……?
年輕修女:那是私人區域。
馬丁:喔。(稍頓)我去外面等……
(切至)

外景,羅斯克雷修道院裝有十字架的牆壁,日
馬丁站在一處整潔的小墓園中,這裡豎著一排排鐵製十字架。他依次看過去,從碑文(特蕾莎修女、瑪格麗特修女)中發現,本修道院的修女都安葬在這裡。他被好奇心所驅使,一直向前走,直到找出了芭芭拉嬤嬤的墳墓,發現她死於1990年7月20日。
(切至)

外景,羅斯克雷修道院,日
年輕修女把面色蒼白的菲洛梅娜送到前門。菲洛梅娜手裡捏著一個馬尼拉紙信封。
菲洛梅娜:謝謝你,請你代我向克萊爾修女再次致謝。
年輕修女:再見,菲洛梅娜。
年輕修女消失在院內,反手關上了門,只留下菲洛梅娜自己。
(切至)

外景,羅斯克雷修道院荊棘叢生的區域,日
馬丁來了勁頭,翻過一道矮籬笆,躍入一個與修女墓地相鄰的小小的封閉區域,在這裡,野草、灌木和荊棘蔓生蔓長。他蹲下,從糾結的枝條縫隙向內窺視,辨別出一塊墓石。他手腳並用,清除它四週瘋長的植物,直到能夠看清楚碑文:「瑪麗亞·吉德尼」,一個年輕姑娘,死於1962年,死時年僅16歲,名字下面寫著:「母子均死於生產」……
(跳切至)
他揀起一根棍,撥開另一塊墓碑上的歐洲蕨,看到:「艾絲琳·德夫林」,死於1957年,年僅14歲。下面還是寫著:「母子均死於生產」。他站起身,掃視這片荒煙蔓草的墓地以及毗鄰的修女墓地,一個念頭擊中了他:「為什麼修女的墓地得到精心照料,這些母親和孩子們的墓地卻任由它荒棄,雜草叢生呢?」
(切至)

外景,羅斯克雷修道院,日
馬丁快步走回停車的地方,菲洛梅娜正在那裡等著他。
馬丁:對不起,我剛剛四處轉慢著看了看……(留意到她的神色)你還好嗎?
菲洛梅娜顯然很傷心,她沒有回答;她只想儘快上車。
(切至)

內景,寶馬,羅斯克雷,日
菲洛梅娜坐在車裡,直視前方。馬丁沒有發動車子。
馬丁:她對你說了什麼?
菲洛梅娜(停頓良久):她說,你是一個記者,你企圖操縱我,我對你說話應該當心。
她打開包,拿出那隻信封,遞給馬丁。
菲洛梅娜:她給了我這東西。
馬丁:你想讓我打開嗎?
她沒有回答。他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紙——顯然是複印件。他掃了一眼。
馬丁:是一份合同……你簽了字,1955年。(看合同)她們強調了其中的幾句話……(讀)「我特此永遠放棄我的孩子——」
菲洛梅娜接過話頭,逐字逐句憑記憶背誦。
菲洛梅娜(背誦):「我的孩子安東尼·李,並且承諾此後永不試圖會見、干涉或者索要該孩童……」
沉默。
菲洛梅娜: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馬丁:如果她們是以任何方式逼迫你簽下這紙合約的,我們可以依靠法律向她們發難。
菲洛梅娜(心情沉重):沒人強迫過我,馬丁。我是自願簽字的。
(切至)

外景,花園聖路易斯,日(超8毫米資料片)
沒有聲音。1960年的一個夏日。安東尼在成長。現在已經8歲了,已經認不出他是菲洛梅娜的那個小男孩了。他有了一個家和幾個兄長。他跟他們一起在後花園裡——兩個人正在用軟管互相噴水玩。安東尼握著一根球棒;一個棒球被投了過來,他出手猛擊,沒有打中。
(切至)

外景,鄉野,黃昏
寶馬停在一堵干砌石牆旁邊;馬丁和菲洛梅娜穿過田野向汽車走去。和緩起伏的鄉野和綠色的田疇通向高高的群山。
馬丁:是不是很滑稽,能夠幫你忙的文件被燒得片紙無存了。但是你猜結果怎樣?那張意在阻止你找他的文件卻保存完好。是擁有無窮智慧的天主決定把那張紙從火焰中保留下來的?
菲洛梅娜:我簽字是因為我相信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馬丁,我理應受到懲罰。而且……更糟的是,我的確享受它。
馬丁:什麼?
菲洛梅娜:性。
他轉身看著她。
菲洛梅娜:哦,真是太美妙了。我覺得自己就像飄了起來。他那麼英俊,他把我擁在懷裡,而且——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陰蒂,馬丁。
馬丁:真的?
菲洛梅娜:自從有了性之後,我以為任何讓我覺得可愛的東西都一定是錯的。
馬丁(咕噥):操他的天主教。(猛省)對不起。
她微笑。
菲洛梅娜:我當了30年護士,我聽過更難聽的話。
馬丁:只是,如果上帝想要我們抵制慾望,為什麼還要賜予我們性慾呢?他是因為自己全知全能,覺得無聊,才發明這個奇怪的小遊戲嗎?這實在想不通……我本來還覺得自己挺聰明的呢。
他們一時默默無言;她眺望外面的風光。
菲洛梅娜:嗯,也許你不夠聰明。
他看著她;暗自笑了笑,意識到她其實相當敏銳。
(切至)

內景,酒吧賓館,夜
簡進門,走向酒吧,與坐在吧檯邊高腳凳上的馬丁和菲洛梅娜會合,這兩位看著有點兒悶悶不樂。菲洛梅娜面前是一杯雪利酒,他是一品脫吉尼斯黑啤酒——兩人都快喝完了。
簡:情況如何?
馬丁:什麼,你是說從那些冷酷修女那裡得到了什麼?
簡(笑):那就是說,只得到了茶和蛋糕。她們只給過媽媽這些東西。
菲洛梅娜:這不是她們的錯,簡,她們遭了一場火災,檔案損失殆盡。
酒吧侍者又給菲洛梅娜送上一杯雪利酒。
簡:不要了,謝謝——已經過了你上床睡覺的時間。
馬丁: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菲洛梅娜端起雪利酒。
簡:媽媽!
菲洛梅娜:他已經倒了酒。
簡轉轉眼珠;菲洛梅娜兩口就喝光了。
菲洛梅娜:晚安,馬丁。
馬丁:晚安,菲洛梅娜。晚安,簡。
他們彼此笑了笑。母女倆離開。馬丁思忖片刻。40齣頭的酒吧侍者又給他送上一品脫吉尼斯黑啤酒。馬丁的手指從酒杯一側滑下來。
酒吧侍者:去修道院了?
馬丁:是的,唔,顯然已經大變樣了。那裡的修女們也換了一茬,跟「傷風敗俗」的姑娘們在那裡的時候不是同一批人了。
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侍者母親(畫外):她們現在都死了!
馬丁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掃了一眼,但是酒吧侍者充耳不聞。
酒吧侍者:我們曾有過幾個入住的客人,她們來這兒是想找到她們的兒子或女兒。沒什麼人能從那裡得到好消息。
馬丁:我想是因為那場火災吧?那場大火把一切都化為灰燼。
酒吧侍者:的確是。
馬丁:火災是怎麼發生的——你知道嗎?
酒吧侍者:我倒覺得是她們自己劃了根火柴。
馬丁:誰?
酒吧侍者:修女唄。後面的地裡的確有過一場大火。
馬丁:就是說……建築沒有被波及?
酒吧侍者:她們是點了一堆該死的營火,把所有檔案付之一炬。成千上萬份記錄。
馬丁:為什麼?
酒吧侍者: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我想是因為她們把所有孩子都賣去美國,自己也覺得丟臉吧。
從背後再次傳來那個聲音:
侍者母親:她們是不想給人們留下話把兒。
酒吧侍者:那是我媽媽。
馬丁:你剛才說孩子們被賣到了美國?
酒吧侍者:好多美國佬來愛爾蘭尋摸孩子。也只有他們出得起價。
侍者母親(畫外):一千英鎊。
這位母親從後面現身;她65歲上下,身材矮胖。
侍者母親:簡·拉塞爾就買過一個孩子。從德里買的,1952年。
馬丁:真讓人難以置信……賣孩子?
侍者母親:他們說她來這兒要喝波旁威士忌,但是他們沒有,只好給了她一杯派迪。不過我可不是喜歡嚼舌頭的人。
馬丁:不是,不是……我看得出來。
在聽她說話時,馬丁的眼睛從鏡片上方盯著一幅《聖母與聖子》。
馬丁:她們怎麼決定把孩子給誰?
侍者母親:如果你是個天主教徒,又有一千英鎊,你就能買個孩子。簡·拉塞爾就買了一個,帶回家去了。但是關於這事,我得守口如瓶……
(切至)

內景,馬丁的房間,賓館,黎明
馬丁在電腦前工作。
(切至)

外景,鄉野,黎明
馬丁在慢跑,沿著此前出現過的那道干砌石牆和遠處有山丘的田野慢跑。這個早上他似乎幹勁十足,像春季的羊羔一樣蹦蹦跳跳。
(切至)

內景,馬丁的房間,賓館,黎明
馬丁在他那便宜的小房間裡用手機打電話。
馬丁:……是的,嗯,薩莉,你說過如果我有所發現就打電話給你,現在我真的撿到寶了。
他坐到那張四柱床的偽劣仿品的邊沿上,陷入了從床架上垂下的酒紅色絲穗中。
馬丁:希望不要太遲,但是我真是怒不可遏了——我覺得搞到了一些有趣的題材,人們追尋家人的蹤跡……整個愛爾蘭民族的離散……
(切至)

內景,薩莉的辦公室,日
薩莉·米切爾有一間玻璃幕牆的辦公室,玻璃幕牆朝向高科技的開放式新聞編輯部,編輯部里零零散散有幾位記者,還沒下夜班。薩莉一邊跟馬丁說話,一邊從一個滲濾式咖啡壺裡給自己倒了咖啡;從她辦公桌上散落的紙張和備忘錄來看,這是忙碌的一天。
薩莉:不要用「離散」這樣的詞,馬丁。這詞我不會拼寫,人們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鏡頭在兩個場景之間交切)
馬丁:哦,它的意思是——
薩莉:不,不——我真的不關心它是什麼意思。
她往咖啡里加了兩包糖。
薩莉: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她單刀直入的談話方式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馬丁:呃……好啦。這事的主角是一個愛爾蘭小老太太,退休的護士,她想找到出生沒多久就被帶走……奪走的幼子,奪走孩子的人是……(突然靈光一閃)……惡魔般的修女們。
薩莉四下張望,尋找攪拌咖啡的器具,找不到,於是用上了手指。
薩莉:這事的結局是什麼?(沒等他回答)——要嘛是大喜,要嘛是大悲。我可不想要那些不溫不火的扯談,明白嗎?
馬丁:嗯……我覺得應該是個感情洋溢的大團圓。機票和酒店要花點兒錢,但是我們肯定不虧本。我們也許會發現他是IBM的總裁,也許是個流浪漢——歡呼抑或痛哭——這都不重要。「當50年的沉默被兩個簡單的詞打破:『你好,媽媽。』這些年彷彿都隨風逝去。」我現在就能寫。
薩莉:我還真不知道你這麼玩世不恭。
馬丁:我正在磨練自己。
薩莉(稍頓,啜了口咖啡):好的,幹吧。
馬丁(不敢相信事情如此順利):真的?
薩莉:我的助手明天會打電話做一些安排——不報銷酒吧帳單。
馬丁:謝謝,薩莉,我真的很感激……
他意識到她已經掛了電話。不過他暗自笑了笑。
(切至)

內景,賓館早餐室,日
菲洛梅娜、馬丁和簡坐在桌前吃早飯。馬丁現在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記者派頭,筆記本電腦開著,不時參考一個上面寫滿潦草記錄的A4筆記本。
馬丁:——我幾乎可以確定安東尼被收養以後給帶去了美國。修道院似乎專門跟美國顧客做生意。
簡:顧客?這話是什麼意思?
馬丁(喝了一口茶):只有他們才出得起錢。
她依然一頭霧水,於是馬丁加以解釋。
馬丁:安東尼是被賣掉了。
簡(勃然大怒):但是……這簡直駭人聽聞。
菲洛梅娜:她們是想給他更好的生活。
簡:她們是拿他賺錢!
稍頓;他們都沉默片刻。馬丁咬了一口蘇打麵包。
馬丁:我今早首先聯繫了科克的聖心領養協會,但他們僅僅是打發我去找愛爾蘭領養委員會,後者又打發我去找聖心領養協會。
簡:就是遛你兜圈子玩!
馬丁:是的——但是我昨晚跟我在華盛頓時的幾個關係人談了談,那裡有線索可以挖掘。最大的障礙,當然是我作為你的代表只能進展到這一步,菲洛梅娜。但是,既然你是他的母親,他們有義務向你提供資訊。
沉默。菲洛梅娜和簡思忖片刻。
簡:你是建議我媽媽跟你去華盛頓?
馬丁(很緊張,但是力求聽起來很「輕鬆」):如果她想去的話。我的編輯已經同意支付我們兩人的機票和住宿費用。
簡(轉向菲洛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