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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遙--Gone With The Bullets

一步之遥/随子弹去/GoneWithTheBullets

5.8 / 1,860人    140分鐘 | 120分鐘 (International Release)

導演: 姜文
編劇: 姜文 郭俊立
演員: 姜文 葛優 周韻 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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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ha

2015-01-14 02:00:01

《一步之遙》:誰殺死了馬走日?


最近關於《一步之遙》的影評已經很多了,本篇只想談談故事本身帶給我的衝擊力。
早在首映前就有報導稱電影的故事原型是民國的「閻瑞生案」。這起轟動一時的案件發生在1920年代的上海,當地人閻瑞生嗜賭成性、揮金如土,奈何賭場失意,債務無力償還,焦急萬分之際邂逅了新當選的「花國總理」——王蓮英。閻瑞生見其珠光寶氣,遂起歹意,經過一番謀劃,借出遊兜風之機在郊外將王蓮英勒死,搶走身上的飾物。事發後,經過警方的嚴格追查,閻瑞生最終落入法網,被處以死刑。
這是一個見財起意、謀財害命的故事,不過,姜文導演本人也宣稱,《一步之遙》僅僅借用了「花國選舉」和「總統遇害」的故事框架。的確,電影並沒將重點放在閻瑞生刺殺王蓮英的情節上,而且這一轉折點根本沒有出現在《一步之遙》中。縱觀整部影片,我們可以發現,導演故意對「閻瑞生案」的諸多細節進行了模糊化處理。哪些細節被省略了,導演在電影中借武六之口明確指了出來,「這個電影講什麼故事,為什麼槍斃啊,他什麼時候殺的,為什麼殺,他又怎麼殺的,誰又看見他殺了?這些都沒有……」這一系列疑問恐怕也是觀眾看得一頭霧水的重要原因,而刺殺動機、作案過程、判決結果這些足以回答上述疑問的情節在「閻瑞生案」中非常明確,而在《一步之遙》中,則相當模糊。這一隱一顯正是理解電影寓意的關鍵所在。隱的是「總統遇害」的來龍,顯的則是去脈。正如那句旁白,「完顏英當上了花域的總統,這本該是故事的結束,可是,卻變成了各種意外的開始」。故事的去脈就是「各種意外」——在完顏英死因不甚明了的情況下,馬走日被認作兇手槍斃。
如果要為這齣悲劇找出一條主線,我想,不是美人離奇死亡,而是馬走日的「被死亡」。一手導演這齣槍斃案的是電影中整個事件的看客——「槍斃馬走日」的「觀眾」。「民心要斃他」就是《一步之遙》的題眼。
人的死往往掌握在別人手中,這是人最為荒誕的存在。電影的整個故事可以概括為「馬走日被槍斃」。電影和「閻瑞生案」的結局是一樣的,但「為什麼被槍斃」是姜文導演特意迴避的問題,也是大做文章的地方,正是在這裡,電影的意義得到了擴展延伸。馬走日死了,怎麼死的?被看死的。項飛田被武大帥套上馬嚼子等待「馬辦」的情節是馬走日悲劇的伏筆。逆向進化變成猴的過渡是當牛做馬。這裡需要簡單插幾句,馬和猴放在一起不止是上述隱喻使然,二者在民間有著深厚的淵源。馬圈在馬廄,缺乏運動,極易染上馬瘟,而猴生性好動,所以,飼馬人經常會將一隻猴同馬關在一起,使馬廄「不得安寧」以避免馬生病。因此,吳承恩在《西遊記》中給孫悟空在天宮安排了一個職務——弼馬溫。馬走日被當做殺人兇手來滿足「觀眾」看故事的心理,這是「閻瑞生案」在《一步之遙》中的延伸。馬走日被迫當牛做馬扮演殺人犯角色的時候,他的悲劇便開始了。所以,在王天王的戲台,馬走日被戴上了馬嚼子一樣的面具。王天王的觀眾要的只是獵奇,誰殺了完顏英不重要,兇手可以換成項飛田、武七,甚至王天王,只要看到分屍場面就足以叫好。這一點從王天王扮演兇手時的現場反應就可以明白,只不過馬走日親自上陣會帶來更大的滿足,而且場面一定要誇張,因此屍體道具用了一個臃腫的玩偶。
王天王「槍斃馬走日」的一方舞台是整部電影的縮影,是《一步之遙》在影院上映這一事件的縮影。從這一角度理解,影片多次運用的默片劇中劇手法就不會顯得那麼突兀了。一樣當牛做馬,項飛田被武大帥「馬辦」,馬走日被觀眾「馬辦」,結局卻天壤之別,一個有朋友相助從猴變成了人,另一個眼睜睜被辦了,相差一步。馬走日死了,是他殺,更是自殺。馬走日有很多逃走的機會,但我們看到的是他主動當了靶子。這要從老佛爺那段故事入手。電影的最後,馬走日又講起了老佛爺把他叫過去出主意的事,不過話沒說完就被徹底槍斃了,實際上,重提這件往事的真正用意早在電影開始就明確說明了,「人逼著鉸的,跟自個兒主動鉸的,那是一回事兒嗎」?結尾第二次提及這件事恰恰為馬走日的整個悲劇做了了結,在「民心要斃他」的情況下,與其被看客活活侮辱至死,不如自行了斷、體面地死。
在大眾傳媒迅速發展的今天,媒體或者說觀眾有著巨大的殺傷力,面對當事人,我們這些看客也許手握生殺大權。我們每個人都是輿論導向的參與者,控制著道德評價標準,甚至當事人的生與死。這股力量是可怖的,是21世紀新媒體時代的異化。英劇《黑鏡》第二季第三集《瓦爾多時刻》的故事就多少反映了這樣一種力量。事業失敗的喜劇演員吉米為一個叫瓦爾多的虛擬藍熊配音,專門對名人政客進行電視訪談。因為它不用負任何社會責任,可以大膽準確地表達出公眾的心聲,很快便成了民眾的喉舌。隨著瓦爾多越來越火,製片人讓藍熊參加國會競選,在競選辯論中,瓦爾多被對手點破不敢以真實形象面對公眾的心理弱點。雖然駁倒了對手,但吉米越發厭惡自己正在做的事。當他從虛擬螢幕背後走出來的時候卻被觀眾當作笑柄,最終淪為流浪漢。
這個故事裡,瓦爾多成了公眾表達心聲的工具,也失去了自我存在的真正價值。一個合適的人被觀眾推上前台,成了被觀看的對象,自此他的悲劇就拉開了序幕。《一步之遙》的馬走日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浪漫色彩的悲劇形象,真正了解他的人是武六,只有她義無反顧地把馬走日臉上的「兇手面具」摘了下來。面對獵奇的觀眾她將如何,也是影片留給我們的最後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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