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AI比人更了解你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某夜坐在海淀區一處校園的長凳上，等一個可恨的人。寒冬臘月，我正瑟瑟發抖時，突然一隻貓竄到我腿上臥住，壓住我的手機。好神奇，它一點也不怕生。它軟軟的，還很溫暖。也許它也是想找一個溫暖的地方吧。我怕驚擾它，就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期間，我學會了像貓一樣思考：一點人類絕不會注意的響動，它都警覺地轉頭觀察——真是個全新的世界。我想我能了解此時貓咪的大部份意圖：找個舒服的地方睡覺、避免危險。真奇怪，人與動物之間的理解竟可以超過人與人的。

前幾天看了一篇報導：國外有個研究團隊使用電腦分析人們的社交網路數據，並試圖評價這些人的性格，發現電腦做出的判斷遠比同事、朋友、親戚甚至配偶更準確。而達到這一切需要的只是幾百個點讚的數據和細緻數據分析。比如，你和別人說你在看某個電視劇，別人對你的了解並沒有些許增加，但電腦卻可以通過比照其他人的數據，通過這個小細節更準確地了解你的喜好。仔細想來，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的障礙的確很大，而電腦卻能有據可依地了解你。

這件事與電影《她》里描述的情況很像：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疏遠而容易破裂，但未來的人工智慧卻可以真正做到貼心，以致於許多人會把電腦當作愛人和朋友——很容易想像，有那麼一天人工智慧比「真正」的愛人或朋友做的更好。但是這一天真的會到來嗎？如果AI是世界上最了解我們的人，我們會愛上它們嗎？（注意：片名是「她」而不是「它」）這些問題太宏大，這裡也許只能以片中的情景為為基礎表達一點意見。

當電腦分析你的用詞、監測你的語氣、甚至檢查你的腦電波，然後生成一段語句，「你看上去很悲傷」，也許這是你真的是悲傷的，但可否說電腦了解了你？也許一個簡單的件就可以做到這一點，這是我們肯定不會說這個件真的了解我的痛苦，或者認為這種了解最多是在隱喻層面。然而倘若這台電腦在每個方面都複雜的像個人——像片中一樣，可以和人聊天，通過了圖靈測試，甚至有語氣，有困惑，能在更深刻地層面和人交談，這時似乎沒什麼理由認為這不是真的了解。也許有點古怪，但終有一天我們會習慣把那樣一種人工智慧當成人看的。

只不過，我不認為人工智慧會那麼容易地愛上人類，除非當初就是這樣被設計成可以愛上別人的——它們可能理性的多。也許仿生地創造出情感比創造理性更難。也許愛、喜歡比相信、意圖做更複雜一些，也沒法憑空從一個有理性地人工智慧中冒出來。但假設人們的確以模仿人的所有情感為己任創造除了一個像片中那樣的人工智慧，似乎它們與人類相愛是理所當然的，就像人可以與人相愛一樣，只不過未來的人工智慧可以遠比人類更通人情，而且這是真的而不是在隱喻的層面。

不去想這一串社會問題：人類會允許這樣的人工智慧被設計出來嗎？這些人工智慧會不會設計商業利益和政治陰謀？或者人工智慧會不會很快超越人類？（片子最後提到了第三點，只可惜是按照通常科幻片的思路來的——人工智慧決定放棄與人之間的愛——這偏離了影片其他部份營造出來的內省氛圍。不過也沒法拍出來，誰知道與一台同時和幾千個人對話的電腦相處是什麼感覺？這是未來的問題。）我覺得這裡更深的主旨還是探討人與人之間情感的隔閡、那種深深的無力感。

影片給出的悲觀論調是：即使需要面對一些倫理的、社會的難題，人工智慧可能的確更能了解人，是比人更可愛的伴侶。唯一令我疑惑的地方在於，主角的前妻是神經科學家，卻首先指責主角無法處理真正的情感問題——似乎這更像是保守的普通人的論調。無論如何，與人工智慧的愛也是不完滿的，但這更襯托出人與人之間感情的不完滿。

該怎麼辦呢？我們可以求助一些幻象或者關於美好家庭的意識形態；也可以通過反思消弭隔閡、讓自己不再輕易傷害別人；或者採取第三種方案：解決那些倫理的、社會的難題，正視與人工智慧之間的情感關係。第二種也許是sensible的文藝青年們想選擇的，但我總覺得，第一種和第三種才是正面而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