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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腥聞--Nightcrawler

夜行者/独家腥闻(台)/头条杀机(港)

7.8 / 605,207人    117分鐘

導演: 丹吉洛伊
編劇: 丹吉洛伊
演員: 傑克葛倫霍 蕾妮羅素 比爾派斯頓 里茲阿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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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於里

2015-01-19 05:33:22

獨家新聞,還是獨家腥聞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近日,第87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名單公佈,傑克·吉倫哈爾主演的《獨家腥聞》(又譯《夜行者》)失落最佳男主角、最佳影片的提名讓不少人扼腕嘆息。無論是國內的豆瓣,還是國外的爛番茄,對《獨家腥聞》都有著很高的評價。電影藉由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的奮鬥之路揭露了新聞業醜陋和黑暗的一面。

主人公Lou Bloom原本是個徹徹底底的loser,因為有偷竊的壞習慣,沒有人願意雇用他。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各種事故命案現場的第一手視訊資料能夠賣給電視台並獲得高額回報,於是憑藉偷來的自行車換取了一台手持DV和一隻警用對講機,他走上了新聞媒體從業之路。

Lou很快便嶄露頭角。這不僅僅來自於勤奮的學習和賣命的工作,更源於一次次突破道德底線的卑劣行徑。為了獲得獨家新聞,他一次次闖入案發現場,甚至製造新聞,冷血、殘酷,無所不用其極。在影片最後的豪宅兇殺案中,他故意讓犯罪嫌疑人逃之夭夭,潛入豪宅拍遇難者死亡時的慘狀,甚至殘忍殺害了自己的搭檔……

因為這個「獨家重磅」新聞,Lou一舉成功,成立了自己的視訊公司,招兵買馬,財源滾滾。清冷的月光下,Lou在給他的員工「洗腦」。影片戛然而止,其中況味令人咂摸。

之所以提及《獨家腥聞》,是因為這幾天《深圳晚報》「獨家重磅」報導姚貝娜去世事件引發的輿論大戰。1月16日下午,青年歌手姚貝娜因乳腺癌復發不幸去世。《深圳晚報》以「獨家快訊」的方式第一時間在部落格、微信公佈消息,部落格轉發很快突破20萬。僅僅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深圳晚報》又在部落格、微信推送《獨家重磅|歌者姚貝娜的最後一週》的報導,微信閱讀很快突破10萬人次。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深圳晚報》確實憑藉這兩次獨家新聞推廣了自己的品牌。雖然部落格上有網友質疑《深圳晚報》「獨家重磅」的提法,以及報導《歌者姚貝娜的最後一週》中出現的明顯錯誤,比如將姚貝娜演唱的《魚》與陳綺貞的《魚》歌詞混淆、引用錯誤,但這些質疑聲音相對微弱得多。

真正引起輿論逆轉的是1月17日凌晨和上午在朋友圈瘋狂轉發的文章《記者們在病房外,焦急地等待著她的死亡》。作者掀起你的頭蓋骨「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度記者的心理,認為記者堵在醫院是等著人死去,並引用凱文·卡特的案例,斥責這些記者如同那隻站在小女孩身後的禿鷲。同時,部落格上一種說法廣為流傳,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深圳晚報》記者的所作所為:「記者跟著姚醫生進入太平間。華誼袁濤和家屬以為是醫生助理,就沒在意,開始要手術時記者們拿出相機手機拍攝,家屬和公司愣住立刻喝止,因此在裡面發生爭吵,記者大喊新聞自由,姚母在混亂中被推倒。袁濤勒令他們將相機裡的照片刪清,並將他們推了出來。」單看文章和這些描述,人們確實很容易將深圳晚報的那幾個記者認定為《獨家腥聞》中Lou一樣的人物,為了搶新聞,喪失底線、喪失操守。《深圳晚報》隨即上了部落格熱搜,無數網友湧向其部落格底下痛罵。

只是,很快地,朋友圈又被另外兩篇文章刷屏,很顯然,他們是對掀起你的頭蓋骨的一文的回應,所持的立場也與之相對。一篇是陳博的《每人都有15分鐘站上道德高地罵記者》,一篇是good說的《我就是你嘴裡的那種「禿鷲記者」》。綜合起來,兩篇文章從三個角度反駁掀起你的頭蓋骨一文。首先,論證媒體報導的合理性和正當性。「記者守在姚貝娜病房的門口首先是因為她是一個公眾人物,公眾人物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樣,她的一切外界都想知道,包括病情。」「關注姚貝娜去世消息的人也不是變態讀者,她的歌迷都想儘快知道她的消息。」二,論證記者客觀報導是職業素養和要求。「突發記者的工作寫照——放棄個人生活去工作」,記者去現場,不是要「扮演耶穌,安慰受害者家屬、最好迴避敏感問題甚至放棄採訪、寫稿時全用好詞為死者諱、如果自己現場被感染哭一鼻子被鏡頭拍下來」,如同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而不是陪著病人家屬痛苦。三,從個人角度講述記者採訪之外的個人情感。記者既可以搶獨家新聞,也可以是有人情味、有溫度的人,搶獨家新聞與麻木冷血不能劃上等號。「我也曾跟採訪對像一起流淚,回去寫稿的時候,我要收起情緒,冷靜地陳述,每一個記者都是這樣做的,所以讀者只能看到記者冷若冰霜的一面,因為職業要求我們客觀,不受外界干擾,不受情緒左右。」「昨天姚貝娜的新聞出來以後,我的很多同事在朋友圈裡發文字悼念她,注意,是朋友圈,不是寫稿,公眾不會看見,所以記者也不用假惺惺,我也發了,我很難過,她唱得很好,她太年輕。」

陳博和good說的文章比起掀起你的頭蓋骨更具邏輯和條理,但《深圳晚報》的報導行為是否有悖新聞倫理,仍舊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比如,這三篇頗具代表性的文章雖然都聚焦於「搶獨家的深晚記者是否麻木冷血」這一議題上,可最關鍵的因素,《深圳晚報》當事記者的聲音,以及他們的報導卻缺席了。

一切都是圍觀者的喧譁。沒有人具體清楚當時記者是怎樣的表現和心態,比如記者是「進入」還是「闖入」,假使是「闖入」,那記者私底下再溫情,此舉客觀上也是冷血和悖於倫理,《深圳晚報》1月18日凌晨的致歉聲明對此語焉不詳。也鮮有人願意分析《深圳晚報》的獨家報導采寫的專業性,是一種冷靜卻慈悲的態度,還是像Lou那樣只為了製造「獨家腥聞」,以血腥和獵奇迎合讀者的趣味。這些界限的釐定關係著獨家新聞與獨家腥聞的認定,只有對這些有充分的判定,對深晚的討論才應該開始。

然而,現在的爭論卻是懸空了這些關鍵因素,「以理對理,以空對空」。這樣的爭論我們太過熟悉了。很少人去具體探討「這一次」糾紛的具體緣由、孰是孰非,更多人不過是借糾紛澆心中的塊壘,選擇去站隊,各說各的理,各說各的不易。沒有共識,沒有和解,雙方關係愈發緊張、一觸即發。媒體與公眾的矛盾如此,醫患之間的矛盾也是如此。更隱蔽,也更可怕的危害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輿論消耗中,雙方矛盾的根本緣由反倒得以遮蔽,關鍵問題的解決被擱置和延遲了。這讓我想起西方新聞界「給野獸餵食」的說法:「在一個處在矛盾凸顯期的社會,公眾同樣像渴望正義之肉的野獸,他們通常會在間歇性發作的正義聲討中『嘗鮮即安』,然後心滿意足地離開,這也是許多爭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徹底解決的原因所在。」

而這次圍繞《深圳晚報》獨家新聞與獨家腥聞的爭論不同樣落入了這一窠臼?本來是新聞倫理討論,卻成了公眾對媒體人不滿情緒的一次集中爆發。公眾藉此宣洩對媒體的不滿,媒體人也再一次傷春悲秋、感嘆遭際艱難。有多少人真正去關注《深圳晚報》的報導方法和報導內容,人們只看到他們想看的;又有多少人會想到,中國媒體人身份的尷尬和不被信任其背後的真正原因。輿論一片狼藉,那些亢奮的情緒宣洩者不會想到,最後漁翁得利的,竟然是那「給野獸餵食」、但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露面的「飼養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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