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與白日宣淫——女人的幻想 or 男人的慾望？

我喜歡這譯名，雖然少了法語中花名的意思，卻讓人同時想到「白日夢」與「白日宣淫」——恰是這影片的核心。白日美人，美人的一場荒誕淫亂的白日夢。在午後最明亮的時刻拉上窗簾，做起最陰暗的夢。

典雅端莊的貴婦人，在無可言說的慾望驅動下奉獻出肉體（穿著Gucci大衣的女人不需要出賣什麼），最終招得惡棍姘頭上門要人，槍傷了忠誠的丈夫。這是不是有一點潘金蓮西門慶合謀毒殺武大郎的味道？不同的是，武大郎死得迅速徹底，被燒成灰不留痕跡；皮埃爾卻傷得似真似幻，從輪椅上站起來，耳聰目明，仍舊抱得美人歸。

所以人們說這故事從頭到尾都是美人的幻想，是空虛寂寞的資產階級婦人精神異化生發出的受虐狂想曲。她想像自己被馬鞭狠狠抽打，被淤泥處處玷污，被捆綁被束縛被挑選被掠奪，像物件一樣不能自主，一切凌辱都來得不由分說。而她自己，竟漸漸從中感到愉悅。譴責或理解這種愉悅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人們忘記了另一種人的愉悅——男人的愉悅。

在看似無稽的女性幻想背後，是否掩藏著深層的男性慾望？如果說每個女人心底都有被強姦的衝動，那麼是否每個男人心底同樣無法抑制強暴女性的渴望？也許後者還來得更加直接而普遍。

影片中穿插了賽維麗的三個白日夢，受虐的方式不同，可是每個夢裡她都被繩索緊緊束縛。女性在自己最狂野的夢中依舊無法自主。她被皮埃爾的車伕鞭打強暴，被皮埃爾潑滿污泥供朋友圍觀，最後又成為男人角鬥的戰利品——多麼古老的女性使命。這裡究竟是誰的幻想？當然是賽維麗夢想著迥異於日常的情色刺激，卻不妨說更是男性控制女性身體的深層渴望。

在穩妥平順的日常生活里，皮埃爾每天都對妻子情意綿綿，可實際上他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妻子。在最基本的夫妻生活上，丈夫屢屢碰壁，他的懊惱顯而易見，卻在純潔穩重的夫人面前無可奈何。一襲白衣的女性是那樣溫柔得體，讓男性自慚形穢、無可作為。

而當賽維麗走向妓院之後，高貴純潔的花瓶被打得粉碎，劇中的兩性地位開始徹底逆轉。最猥瑣惡劣的男性也可以玩弄她於床笫之間，她和其他兩位妓女任由嫖客挑選評論。表面看來賽維麗在接客時越來越主動熱情，但這恰恰顯示了其主體性的不斷喪失。影片中沒有說明賽維麗是否真的愛上了馬塞爾，或許賽維麗自己也同樣說不清楚。在成為「白日美人」的時刻，她根本沒有選擇愛人的權力，正如沒有選擇與誰做愛的權力。皮埃爾朋友在妓院的現身，成為一個標誌性的事件，賽維麗落下了把柄，她徹底喪失了自由行為的可能。她做「白日美人」期間滿足了各種口味男人的慾望，現在她被迫提早結束這份特殊的「下午茶」，心驚膽顫地回歸醫生的家庭。

如果皮埃爾當真傷重不起，他的妻子從此活在自責與內疚之中，那麼這故事講述的就僅是女人可怕而無法控制的慾望。可是結尾的美好畫面暗示著整個故事並非真實，賣淫受虐都只是賽維麗的幻想，當這場幻想結束之後，她依舊純潔無瑕，卻可能更愛自己的丈夫了。當她看清放縱可能帶來的後果，就會在現實中走上另一條路。慾望在幻想中宣洩，現實卻並不崩塌。她也許不會再拒絕丈夫同榻而眠的要求，也許會和丈夫度過一個最美好的假期，也許不久就會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而這一切，不正是醫生丈夫向來所渴望的？

如果一切只是女性的幻想，那麼無論在幻想中還是在幻想後，在白日還是在黑夜，妓女與貴婦，本質上滿足的都是男性並未言明卻從未放棄的慾望。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