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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農

2015-02-01 03:04:59

《美國狙擊手》所有的母親都憎惡戰爭


古希臘大才子阿基米德寫過一個劇本,那故事是,「給我一根槓桿和一個支點,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在好萊塢,有個人在六十多年的電影生涯里,僅僅用阿基米德大叔的一個劇本,反覆撬地球,便獲取了一生的輝煌。這人就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管你喜歡與否,都會承認他的成就,他沒有「不做英雄好多年」的低潮期,以絕對忠誠於英雄主義的熱血精神,戲裡戲外都把一個人的傳說坐實了,他一直在宣講,一個人做英雄才是真的英雄。

當今,在好萊塢做到大佬的位置,像伊斯特伍德這樣,能導能演,主要的戲劇角色千篇一律,反而穩固住自身形象與個人風格的並不多見,視覺疲勞在這位耄耋老人這裡根本不是問題。不過一提起他,百分百能在腦子裡勾勒出他的「獨角戲」,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故事及他的角色都給人以超強的侵略意圖。

他從不掩飾個人英雄主義,年輕時他做螢幕英雄,老了,他要找個年輕人演繹出像自己一樣的英雄,怎麼著他都是那個「唯一」的英雄。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他像黑胡椒,煎牛排,炒羊肉卷,小雞燉蘑菇,只要放一茶勺黑胡椒,黑胡椒會霸佔你整個味蕾,再沒有別的味道了。但對愛黑胡椒的人來說,吃的就是這個味道。

於我而言,這位西部老牛仔的作品色香味不能統一出平均值來,黑椒牛排我喜歡,但小雞燉蘑菇裡的胡椒味就不是我的菜。凱文科斯特納主演,由伊斯特伍德執導的《完美的世界》很對我的脾氣,但為他老人家的光影人生做回顧總結的《老爺車》是我不太喜歡的作品。之後的《曲線難題》我仍不喜歡,但回到《美國狙擊手》,喜歡的味道又找回來了。

事實上,我看伊斯特伍德的電影,總希望有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反派橫空出世,最好打不死而且一定要逆襲。他能夠打入個人英雄主義情結的內部進行策反,給英雄洗洗腦,從靈魂處把他改造成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凡人,打破眾星捧月的簡單模式,看伊斯特伍德拿複雜的人性怎麼辦?若英雄下不了神壇,又不能使他接受超人也可以罷工的道理,那就只能把英雄打得一蹶不振一敗塗地了,有必要的話,還可以拿走英雄的小命,就想看看伊斯特伍德敢不敢正視「失敗」。

《美國狙擊手》滿足了我的想像,大反派出現了,而且是除了上帝沒人能毀滅的大反派,是神秘莫測的人性,是有模有樣的戰爭,還可以說那是把戰爭當娛樂活動來玩的帝王們。總之,我看到了功虧一簣的大英雄,或許是原始慾望與自私人性的勝利者,但絕對是把悲劇輻射進親朋家庭的失敗者;也聽到了賀拉斯悲情的詩歌,「在戰爭中,流血的是年輕的戰士,流淚的是年邁的母親,所有的母親都憎惡戰爭。」

另一個值得肯定的是電影紀實背景下做出來的改編劇本。被伊拉克叛亂分子稱之為「拉馬迪惡魔」的克里斯.凱爾,是美軍海豹部隊狙擊手,自稱狙殺了255個目標,其中160個得到五角大樓官方證實,得過各種勳章,被戰友愛戴,也被戰友憎恨著。三軍之前是個專業的牛仔騎手,驍勇好鬥。殺敵保衛國家是他的人生信仰,去伊拉克前,娶了老婆,後來又有了兩個孩子。風雲人物的另一個悲劇劇本,狙擊手的人生最終竟也結束在了子彈上。

我在想,看不看電影,關於克里斯.凱爾的傳奇故事都在維基、百度放著,點點滑鼠便一目瞭然了。神奇的是,電影依樣畫葫蘆,毫無新意地復刻下了克里斯.凱爾四次前往伊拉克參戰的履歷表,在幾乎沒有絲毫可發揮的塑性里,竟然能演繹齣戲劇化的節奏彈性。這電影看著倒是有了莫名的「新鮮感」。

看表面,換湯不換藥,《美國狙擊手》依然是典型的伊斯特伍德式英雄「主旋律」電影,有一個可以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英雄,還有一個可以造英雄的「時勢」, 拋家舍業犧牲一切,是為維護正義為守衛文明為保護戰友為「祖國母親」。可是這一次的「裡面」似乎多了一種老牛仔鮮少坦露的弦外之音。英雄的最後一枚大勳章是棺蓋上的星條旗,難道英雄喝了這碗酒,踏上不歸路,把所謂的小家所謂至親的人拋進風雨飄搖的不安定里,只能等價置換出裹屍用的旗幟嗎?

伊斯特伍德用落葉悲秋的氛圍註解了比國家利益比英雄主義更有價值的「反戰」思想,這在伊斯特伍德的電影裡並不多見的,以往他也會殺死自己創造出的英雄,但出發點不同,死也是為了定格主人公的偉岸。而《美國狙擊手》裡的死是事實,也是一種「因果」。我是覺得,主人公變得「偉光正」變得不可愛了。實質是守衛國家利益就能提升個人的榮耀。然而,由好戰轉為不清不楚、左右搖擺,這是一條不太顯眼的敘事主線,是打出的一個問號。

當然,「死亡」絕不是電影劇本硬生生原創出來的,這在原型人物凱爾的人生里不可迴避。不過,在劇本里與狙擊動作戲的比重相當的「台詞」里,是隨處可見伊斯特伍德與編劇為戰爭挖的墳墓的。參戰時熱血沸騰地把敵方送入鬼門關,逃離死亡線的傷兵殘卒生理與心理都有千瘡百孔的戰爭墳冢,這些無法恢復成正常人的退役兵,每一個都是隨時可能被引爆的炸彈。這其實是無需多言的事實,但在伊斯特伍德的電影裡聽到,好像成了意外的禮物。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覺得布萊德利.庫珀隨時隨地都在充分利用著他的發電機,油的、滑的、精明的、小氣的、悲摧的、神經的、風流的、木訥的,各種外包裝,可你還是能感覺到他是一顆風流倜儻的花心大蘿蔔,對著花枝亂顫的春心不斷送秋波。這當然是恭維。但話雖如此,還是要認可接二連三被奧斯卡提名的實力。從《烏雲背後的幸福線》里改頭換面後,到《美國狙擊手》,他把握角色的分寸更加精準了,契合了英雄的主題,他也是這整部電影的大英雄。與提名奧斯卡的史蒂夫.卡瑞爾不分伯仲,路子都相似,都是人物傳記,化妝術一流,形神具備。

整部電影我最喜歡沙塵暴那場戲,類似熱感應成像的混沌畫面把「美國狼牙山五壯士」的壯舉模糊地記載在了人類文明的歷史長河中,模糊的事實才是最客觀的真相,沒有絕對的結論。這是我所理解的「絕妙」。或者,電影那麼處理根本沒有任何意圖,單純是為了製造值得推敲的逃生環境。還有不瘟不火的幾處巷戰,看得沒那麼激烈,反倒突出了「狙擊手」。鋪墊雖做的直白,但也有可取之處。逃出戰火卻死在手術台上的士兵,他是激發凱爾鬥志又澆滅他希望的一個好棋子;患有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兇手」前後呼應著出現兩次,也算交代清楚了結果。

也許是我的價值觀決定了我看故事人物的視角,我並不覺得克里斯.凱爾是真正的英雄,這個人就是國家機器的一個零件,機器在旋轉,他便在旋轉,冷冰冰的,彷彿捂都捂不熱。因此我看《美國狙擊手》的主旋律味道便是淡淡的,便更願意感受電影傳遞的悲情,傳遞出的無奈與死亡。

被伊拉克叛軍處決的老百姓,死在美國大兵手裡的伊拉克平民,被擊斃的伊拉克奧運冠軍狙擊手,同樣失去了生命的克里斯.凱爾,我看到他們從這個世界無聲無息地消失,而人類的文明並沒有被捍衛,毀滅「真理」的戰爭隨時等待著扣動扳機的手。伊斯特伍德的新英雄傳奇里,只留下擺脫不掉痛苦回憶的母親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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