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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代--Boyhood

少年时代/年少时代(台)/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港)

7.9 / 367,304人    165分鐘

導演: 李察林克雷特
編劇: 李察林克雷特
演員: 艾拉柯川 派翠西亞艾奎特 伊森霍克 羅蕾萊林克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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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河

2015-02-06 08:33:33

少年時代:時間都去了哪兒。


每年的奧斯卡季,都卡在農曆年尾,陽曆年頭,這段時間總能集中看到些既不那麼文藝費腦,也不那麼商業腦殘的舒服的好電影。今年看到現在,略感失望,沒幾部讓人眼前一亮,只能期待一下風評頗佳的《狐狸獵手》。所以,也能理解奧斯卡提名領跑的不是頒獎季定製,而是去年年頭的柏林製造,一年到尾方知:最初的驚喜,已經是最好的等待。

《布達佩斯大飯店》是不必多說的心頭好,對《少年時代》則有某種複雜的觀感,從柏林開始期待起,年中第一時間一刷完頗多感嘆,回頭想想覺得有些過譽,前些日二刷心中評分又往回加了不少。除了其他片資質平平,年底大概更容易對感慨時間心有慼慼。這部連續12年拍攝的電影,以一種行為藝術的方式做加持,讓你看到了時間本身的強大,奧斯卡最佳電影也許將是順理成章的成全。

從觀影體驗來說,《少年時代》雖不乏味但也並不愉悅,它好像濃縮版家庭錄像,年年歲歲的家長里短無縫銜接著兩個孩子的慢漫長大,你並不知道,當然可能也並不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一切冗長前戲,累積到最後10分鐘Manson離家上大學前突然爆發,一直作為背景呈現的媽,因為一張Mason不願帶走的相片開始咆哮感嘆:這真是我人生最糟糕的一天啊!生命啊,你是咋的啦,你憑什麼就在成家搬家、結婚離婚間過去啦?

帕特里夏阿奎特這場戲演得確實好,既沒有破壞整部電影隨性克制的紀實風格,又拯救了前120分鐘劇情復刻生活的平淡,好像所有的碎碎念都一下子有了主題,變成了導演處心積慮的預設,所有蠅營狗苟的生活,都指向了明確的主題:時間有如鈍刀,只見肉,不見血。那句「I thought life is more than that」,估計會讓大部份觀眾心中咯噔一下,感同身受問一句:「他媽的,時間都去了哪兒」。

影片的主線當然是Mason的「少年時代「,但一代人人生破繭成蠶的豁然開朗,恰恰是另一代人花落去也的無可奈何。考慮到紀實性拍攝的緣故,導演對Mason主線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方式,由他從可愛正太長成憂鬱文藝少年,所有戲劇化的部份則由他媽來承擔——三次婚姻看上去都所託渣男,又何嘗不是自己的No Zuo No Die,她大概是許多人的模本:冥冥中期待戲劇性,又不遺餘力去消解戲劇效果,一面幻想脫軌,一面又拼命把生活拉回正軌。一句話,瞎折騰,這大概是大多數人對時間最無奈的抵抗。

人生讓人惶恐不安的地方在於,每一刻都可能有意外降臨,但如若意外真的來臨,時過境遷後,它又顯得那麼理所應當和不值一提。男人來了又走,房子大了又小,母親承擔了柴米油鹽生活不驚波瀾的面子,缺席日常的父親呈現的則是生活的里子,是導演理察克萊林特三觀的化身,變化不甚明顯的伊桑霍克十二年來與Mason每年假期一會,談論政治和音樂、說說愛情以及性。叨逼叨派掌門人克萊林特台詞功力非凡,他小心翼翼把「每一秒都要吐金句」的野心,藏在了日常對話之中。

《少年時代》當然是部好電影,對主力觀影人群來說,他會讓你既懷念逝去的少年時代,又反思正在經歷的成年生活,它唯一讓人產生觀影障礙的是,看完電影,你分不清你感觸的是影片故事,還只是在喟嘆時間本身。表現手法上,你也分不清導演是故意放棄戲劇性,來呈現生活的瑣屑冗繁不可控,還只是無心插柳的拷貝生活,恰讓電影變得豐沛充盈與眾不同。我們老說藝術作品「來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少年時代》告訴我們的是,生活是多麼精妙的安排,能做到和時間之手親密無間,那你已經是半個上帝了。

也許並不是克萊林特的本意,但《少年時代》模仿生活最出色的一點,就是對於配角的不管不顧,除了Mason爹媽,其他諸如莫名其妙亂入的爺爺奶奶,首任繼父可愛的孩子,當然還有其他許多人,他們登場得魯莽、消失得果斷,一直到結尾,取而代之是又引入了Mason有趣的大學室友,和一個看上去有點什麼要發生的軟妹子。

這種在普通電影中可能被認為是問題的安排,反倒克萊林特成了對生活的某種致敬。我們看電影、聽故事,總想弄清楚道每個人的來龍去脈,了解彼此之間的聯繫,可生活是沒有邏輯的:你認識過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你親近過的朋友,突然就疏遠了,你愛過的人,突然就不認識了。你自己在你的道路上奔跑,他們陪你跑一會兒,前一秒還說說笑笑,後一秒就忘了,有可能再見著,有可能你沒想過或者來不及說再見,他們就再也不見了,不是這樣嗎?

在扮演上帝玩弄時間方面,倒也的確沒有比理察克萊林特更好的人選,他可是每隔九年和文藝青年們談一談愛情和婚姻的教主。《少年時代》他也使用了「哈利波特、披頭士「這樣的文化標籤,也漫不經心地展示著手機從翻蓋到全民蘋果的變化,可以說這是德州維特成長之煩惱,但遠遠看來仍舊心有慼慼焉。和國產青春片填鴨式的堆砌「時間紀念品」比起來,理察至少做的不那麼廉價庸俗,他至少有耐心用12年的時間,刻意營造了生活的平靜質感,來掩藏催淚煽情的用心。

關於時光易逝的話題其實並不新鮮,克萊林特全片的點睛之筆,除了母親沒來由的淚崩,就是片中最後這句話,少男Mason和少女坐在絢爛夕陽前討論:我們總說抓住時間,嗨,哪有這回事兒,從來都是這一刻抓住了我們。是的,就連你高喊著「我要珍惜時光」的這一刻,也恰巧成為時光記住的一部份,並不可回頭。

也許,在那個時間是第四維度的四維世界裡,在每一分每一秒都走向無限細分的世界裡,我們可能就像一個個泥塑的人偶,凍結在每一個不同彎曲的時間維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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