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慾糾葛下的眾生相

故事講述的是越戰英雄軍官金鎮平與部下荊宇真大衛之妻鍾佳欣的一段不倫之戀，其中不乏唯美的畫面、詩意的樂曲和簡練的對白。這些都表露出導演對於這部電影的傾力與用心。作為一名專注於這一類型影片的導演，金大宇絕非想製造一部粗糙的情色娛樂片，情慾的演繹只是他試圖觀照人性的一個切口，由此生動刻畫出片中男女們在情慾糾葛下的眾生相。

一、情與欲：矛盾的抉擇
作為一部虐心的電影，必須有一個貫穿始終的矛盾主線，讓觀眾們能隨著它的此消彼長而心潮起伏。在《人間中毒》中呈現的便是欲與情之間的矛盾抉擇。
幾乎片中的所有人物都離不開欲與情的羈絆：有的厭惡物慾，尋求真情的慰藉（如男主人公金鎮平）；有的克制慾望，在物質與真愛之間徘徊不定（如女主人公鍾佳欣）；有的將追求物慾作為賜予真愛的途徑（如金鎮平的妻子李淑珍）；有的乾脆拋棄真情，一心攀登物慾的白塔（如鍾佳欣的老公荊宇真）；有的放棄了物慾的束縛，只求在無拘無束地釋放真性情（如金鎮平的老戰友們）；還有的則情慾皆求，在兩者抉擇中猶豫徘徊（如其他軍官的夫人團）。總之，他們都在情和欲的調和下形成了各自獨特的本性，只是電影展現的筆墨各有側重，有的強烈，有的青澀，有的乾涸，有的濕潤，有的情至深處欲難掩，也有的為欲所困苦作食。他們每個人都深深著迷於情和欲的誘惑之中，正如電影的英文片名——Obsessed（著迷）——所謂人間中毒，不過就是人的情感與理智在這兩者之間失卻了應有的平衡，有的淡些而尚顯常態，而有的則濃得如臨深淵，不能自拔。
二、金鎮平：疲憊孤獨的痴情者
疲憊是金鎮平的常態。從電影的第一個喝酒場景開始，疲憊的身影就沒有離開過金鎮平的內心。在周圍的人們都在千方百計阿諛奉承，為謀得物質與權力的實現時，他的內心卻一片茫然，戰爭讓他失去了曾經的自己，卻還迷失在尋求未來自己的路上。內向的本性決定了他與周圍人群的格格不入，他不喜物慾，只求心靈的慰藉，但在官僚軍隊的壓抑世界裡，他顯得無能為力，只有默默等待，而等待本身就意味著疲憊。可以說，這份疲態傳達的是金鎮平對環境的難以適應，是對妻子的無慾無感，是對戰爭的創傷反應，更是對真情的極端渴望。
壓抑愈久，爆發也愈加瘋狂。當鍾佳欣這個同他一樣具有憂鬱氣質的女人出現時，他的內心得到了一份久違的共鳴。她的寡言少語，她的不合群居（和軍官夫人難以相處），她的傷感與善良（第一次與金鎮平邂逅時對籠中鳥的善意），無不吸引著金鎮平的內心，彷彿找到了另一個真實的自己。
在和鍾佳欣的接觸中，他由鍾情一步步向痴情轉變。從鳥籠邊的初次邂逅到洗手間的深情一吻，再到三場激情戲的拍攝（從車上，到家裡，再到老戰友那個釋放真情自我的舞蹈教室），情緒的節奏循序漸進，一次比一次強烈，一次比一次自由，也一次比一次陷入更深的危險之中。但是，金鎮平絕不願意放棄這份來之不易的真情，他自甘深陷其中，與其說是不能自拔，更像是不願從夢中醒來。因為鍾佳欣的出現，他第一次消卻了疲憊，取而代之的是神采煥發，精力充沛（如學跳舞時的投入與幸福）。然而，當發現這份真愛不僅為世俗所不容，而且連深愛的對方其實也沒有這般愛他時，精神的崩潰難以避免，自殺成了他必然的歸宿。
我想，導演讓宋承憲演繹這個角色，看中他的就是這完美身材和憂鬱氣質，彷彿一個人間的尤物，符合角色的塑造。金鎮平始終都散發著傷感的氣息，當瘋狂的死亡（舉槍自殺）突然降臨，如流星隕落般迅速而醒目，但他即使死也仍夾帶著一縷深深的憂傷，從而令觀眾情不自禁地為之唏噓，哀嘆真情不得的苦痛。（或許，帥到極致的外貌本身就預示了人物悲劇的收場）。
三：鍾佳欣：迷失情慾的徬徨者
迷失是鍾佳欣的常態。她的華僑身份便是一種暗示，暗含了她是在迷失中成長的。對於物慾和真情，她都是處在一個極度缺失的狀態之中，這也最終決定了金鎮平的自殺與悲劇。
她幼時是在迷路時被老公的媽媽收養的，沒有享受過親生母親的溫暖與呵護，和老公的婚姻也近似於媒妁之言的無可奈何。她真實的心扉從未真正向誰敞開過，直至金鎮平的出現。那份同樣憂鬱的共鳴不再贅述。片中的服裝細節也襯托出了她的這份純真性情——她穿的衣裝多以優質高貴的純色係為主，相反劇中其他的女人服裝則顯得花紋浮誇，或者素淨得不見光澤。
但與金鎮平不同，除了對真情的渴望，她內心深處對物慾還是心懷念想的。片中，她幾次都以擔心金鎮平的仕途為藉口表示斷絕關係、放棄感情，其實她真正擔心的不是金鎮平的仕途，而是她自己的生活。她兒時顛沛流離的流浪記憶，讓她不願再回到過去，選擇和荊宇真大衛結婚，其實也就是對現實的妥協。因此，她無法做到如金鎮平那樣甘願放棄一切和他私奔幸福。
可以說，物慾與真情的雙重確實使得鍾佳欣既成了這段不倫感情的始作俑者，也成為最終悲劇的罪魁禍首。她有著對真愛的衝動，每次都是她的隻言片語點燃金鎮平原本平靜的內心，以致洶湧澎湃、不能自己；每次也都是她的冷淡拒絕澆滅了金鎮平的熱情，最終思緒混亂，幾近瘋狂。她內心是純真的，但外在卻是矛盾的，她會為真愛的失去而悲傷，但又不願承擔這份真愛而犧牲相應的物質代價。當金鎮平坦言私奔的意向時，她輕描淡寫地表達了自己的這個矛盾：「雖然很愛，但又不至如此」。對於金鎮平而言，這是比沒有回答更為殘忍的答案，讓他突然覺得，原來自己從頭至尾都是一廂情願，原來那份所謂的真情共鳴，只是暫時的旋律合奏罷了。然而，愛已宣洩而出，無法回到過去，死亡成了最好的了斷。
三：荊宇真：攀求物慾的忘情者
物慾是荊宇真唯一的追求。作為新兵，荊宇真大衛沒有對妻子的真愛，滿心想的只是如何在軍隊中討好上級，謀得陞官。
當參加舞會時，他情願遮上雙眼，也願意讓妻子和將軍跳舞。
當因私買物品被抓時，他即便手足無措，還在一味陳述著自己討好上司的初衷。
當得知金鎮平可能因病被撤銷教育長大領職位時，又得意地表達出對金人緣太差的鄙視。
然而，當又得知金鎮平被晉陞為將軍之後，又親自下廚，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總之，荊宇真大衛是個攀求物慾的忘情者，雖然筆墨不多，但電影也將這份貪圖物質的性格描繪得恰當好處。有一個細節，我很在意：當金鎮平難以掩蓋自己對鍾佳欣強烈的愛情，當眾性情爆發時，導演給了金鎮平的妻子，將軍的女兒李淑珍一個特寫，以反映出她得知真相後的驚詫和無措，卻沒有給荊宇真大衛同樣的待遇，可見這個人物在導演眼裡應是一個不講絲毫感情的禽獸而已。
四、李淑珍：付情於欲的失落者
情慾錯位是李淑珍的失敗之處。作為將軍的女兒，她不缺物慾的滿足，追求真情本是她應然的舉動。但是現實的環境讓他在物慾和真情之間發生了錯位。因為老爸的關係，她垂首便得到了喜愛的金鎮平，但卻拿追求物慾的方式去維持這份感情。（這種情況，在電影和現實中太多，也不多贅述）
我覺得，李淑珍本人是有感情的，她對於老公金鎮平的呵護是有目共睹的，幫他在夫人團中設立地位，幫他在仕途上謀得陞遷，無不親力親為，殫精竭慮。但她只是沒有發現金鎮平究竟渴望的是什麼。
李淑珍本人的真性情還體現在她和第三者鍾佳欣的一見傾心上。她似乎也從鍾佳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但是家境的不同，造成了人性觀念的異變。李淑珍是無法擁有鍾佳欣的這份近乎高貴的氣質。某種角度來說，她是電影中最悲催的人物，為自己所愛付之一切，卻最終一無所有，淪為笑柄。
五：軍官夫人團：有欲無膽的徘徊者
軍官夫人團是電影中是我最滿意的人物。導演精心地描繪了這一群各懷鬼胎的女人本性。
她們對金鎮平同樣充滿著仰慕之情，但是又沒有勇氣象女主角那樣表露真性情。她們對官僚物慾同樣充滿著熱情，但受制於丈夫的職銜，而有心無力、無所作為，只能一味的阿諛奉承。
其中，有的強勢些，有的弱勢些，但各個都聲情並茂，終究離不開徘徊不前的侷限。她們一邊在茶餘飯後的閒談中透露出本性的壓抑，一邊又在真情物慾前展現出卑躬屈膝的卑劣。
六：金鎮平的老戰友：拋棄物慾的真情者
老戰友不是影片的重點，卻起著點燃金鎮平真情慾火，釋放自我的導火索作用。無論是老戰友啟蒙他對於跳舞的認知，還是後來教他跳舞，看透他的情思，以及給予他追求真愛的幫助，等等。某種程度而言，正是這群老戰友的存在，催化了金鎮平的情感釋放，激發了金鎮平內向的性格和勇氣。另外，金鎮平對於戰爭過往的追憶情感，大多寄託在這些老戰友的身上，可以說在這陌生的世界裡，能讓他卸下防備，盡顯疲態的人，就是他們了。
但比金鎮平幸運的是，他們已經放棄了攀求物慾，從而不會面臨情和欲的糾葛，或許，他們才是活得最自在的一群人吧。
《人間中毒》雖稱不上絕好佳作。但靜靜看完這部片子，我還是因其營造的濃郁氛圍與對人物的生動刻畫而有所觸動。導演沒有追求艷俗的趣味，而是在認真刻畫著世俗情慾糾葛下，每個當局者的千姿百態。這是一次對於人性的探討，只是角度更為大膽，筆觸更為曖昧。但捫心自問，現實中的我們有幾個不是束縛在這兩者之間，而丟失自我的呢？
作為一部被大眾定位於情色倫理片的電影,《人間中毒》中無論是宋承憲的完美身材及其顏值十幾年未變的不老傳說，還是新人林智妍氣質清新、又極為大膽的裸露演繹，都成了這部電影的強烈賣點。故而，我們往往容易把焦點專注在情色上，而忽視了故事本身的倫理表達。或許，對於這樣的片子，我們本應該做的就是細細觀賞，而不是快進播放那麼簡單。否則，我們不僅對激情處不盡人意，而且也體味不到導演用力描繪的那些景、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