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人家交代，你結什麼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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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電影播放到遠在台灣的高爸爸高媽媽飛到美帝的翌日早餐時，偉同道出下午結婚的決定，高爸突然一愣，生硬的問了句：結什麼婚？！而母親則在旁百般勸說。
      我很疑惑，兒子終於決定結婚了，他們為什麼反而難過。兒子到美國已十年，對於他的婚姻大事，兩老一直都是遙控於千里之外的。如今，見到滿意的準兒媳婦，就在當天即可完成他們的一大心願了，為什麼不是欣喜若狂狀？是不是對這個大陸女孩有什麼顧慮不太滿意，抑或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綻？
      正如偉同所說：
      你們到這兒不就是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的嗎？
      不今天辦了還拖到什麼時候？
      我結婚證書早就辦好了又跟這裡的市政府訂好了，今天下午兩點舉行公證儀式。
      就是為了配合你們昨天來嘛。

      直到在曼哈頓最好的中國館子，遇到了曾為師長開了二十年吉普車的老部下老陳，老陳非要要為新人補辦婚宴，熱鬧一番，兩老寬慰，繃緊的臉方才露出老孩童式天真的笑臉。原來，我們欠的是一個大大大大的場面，辦！喜！酒！我們需要給人家一個交代。
      「我們光在台灣，就收了禮金三萬多的美金。」
      「就是給你辦喜事用的。」
      「這個樣子我們回去怎麼跟人家交代嘛！」
       「不跟人家交代，你結什麼婚哪！」

       原諒我對生活認識和理解不足。原諒我虛活了這麼多的歲月。
       一切，只為給人家一個交代，至於結婚本身，至於步入婚姻的兩人，是否貌合神離，是否只是逢場作戲，都不如給別人一個交代來得重要。
       只要順著父母之意，便是孝了。中國幾千年的孝順文化，要的並不是孝的本質，只要能給別人一個交代，能讓外人看起來很「順」，便是大孝之道了。

       婚事已辦，鬧劇已上演。內心的滄桑，只有自己才知道。一個為了順父母，一個為了那張綠卡和所謂的夢想，在那麼多人的配合下，一個大大大排場裡，心照不宣地演著一個彌天大謊。
       心驚膽顫地看著這場鬧劇，萬一酒喝多了，誰無意中說錯了一句話，戳破了這個大肥皂泡，怎麼辦？
       無疑，這是一群人精，任是怎麼喝酒，胡鬧，也能讓謊言圓滿。

       兩老終歸能帶著心滿意足的「交代」回台灣。儘管，戲演到最後，每一個人心裡都清楚，那不過是一個騙局。這個曾經手裡帶著一萬多兵的老師長，當年因為一樁婚事而逃家從軍，接著就是抗戰、剿匪，當年的賭氣出走，豈料就是與父親的永別，直到民國四十年，高爺爺托外逃家鄉人稍來的那句話：老家全完了。在海外生根立足，延續高家的香火。
       這個逃婚，戎馬一生的硬朗漢子，如今也老了，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只有看到子又生子，才是盡了最高的孝道。儘管，兵荒馬亂的年代，自己並沒有在父親身邊讓他安心，即使父親逝前，亦未能在床前盡一天的孝。如今，早已離世多年的高爺爺，在淺淺的海峽那頭冰冷的墳墓里，依然掌控著活人的幸福。等孫子降臨，這位老師長應該能安心合眼，到泉下，與老父親相聚，大體也能給個好交代了。

      中國人講孝順，更多的是「順」而不是真「孝」。
      老父親突發心臟病，隨時鬆一口氣就可以走了。嚥不下未抱孫子這一口氣，讓死人得以救活。
      他無法背負起讓父親遺憾離世的包袱。這位戰場上殺出來的老師長，猶如已安詳離去般半躺著熟睡在椅子上，如此衰老。那一幕，應該是促使他下定決心趕緊完成結婚這一重任的時刻吧。

      當老父親中風入院，病房外，他與母親坦言：
      我怕你們會受不了…
       將近二十年了,我生活在一個大謊言裡面.生活裡面有好多的感受，痛苦的、快樂的，我好想跟你們分享,可是我不能.有時候我忍不住想乾脆跟你們坦白算了。可是又不忍心把扛了這麼多年的擔子,再放到你們的肩膀上。
      媽!威威跟我是假結婚。賽門才是我的朋友。
      朋友、愛人。
      媽，我是同性戀。
      賽門是我的愛人。我們住在一起五年了。
      媽，同性戀的人能夠在各方面合得來,湊合在一起生活，非常不容易。所以我和賽門都很珍惜對方,你看我們朋友當中的所謂的正常夫妻，吵的吵，離的離,有幾對能像我跟賽門處得這麼好？怎麼能說他把我帶壞了呢？
      其實我要不為了應付讓爸爸抱孫子,還有你給我安排的這些相親。我會過得很幸福的。

      好大的勇氣！
      對父母的愛與信任，他道出了真相。真正意義的孝順，應該就是這個時刻吧。放下所有的顧慮，與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說出了一個事實。
      慈祥的老母親，淚語中問：威威…威威的孩子是你的嗎？

      這個彌天大謊，終究，是他自己鼓足勇氣捅破了。但是，披上了孝順的外衣，再大的謊也顯得微不足道了。實在令人心碎的是，唯一的，至愛的，兒子，鼓足勇氣，說明的真相，這位母親，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兒子，這麼多年來，你內心的苦痛，這一路是怎麼一個人扛過來的。

      你根本不關心我過得是否快樂，卻理所當然地把我帶來這個世界。
      你們只是希望香火延續。我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讓你們看到，還有孫子。。。
      我們活著，不過是，要給別人一個交代。

                       2015.2.7